皇帝那句“朕心中有数”,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清悦在月子里稍稍安下了心。但她深知,帝王的“心中有数”往往伴随着权衡与变数,暂时的安抚不代表危机解除。贵妃佟佳氏想要抚养胤禛的心思,绝不会因此打消,只会转为更和风细雨、却也更难抗拒的方式。
月子里的日子,对外是封闭的,但对内,清悦的头脑却一刻也未停止运转。她靠着引枕,看着身旁吃饱喝足、酣然入睡的儿子,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心中充满了为人母的柔软,但更多的,是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
必须尽快构建起自己和胤禛不可替代的“核心竞争力”,让贵妃即便想抱走孩子,也要掂量掂量代价,或者,让皇帝觉得,孩子留在生母身边,利大于弊。
乌雅夫人端着熬得浓香的鲫鱼汤进来,见女儿望着阿哥出神,轻声道:“悦儿,趁热把汤喝了。月子里最是耗神,你得把身子养好,往后才能护得住阿哥。”
清悦接过汤碗,小口喝着,脑中思绪飞转。“母亲,您说,贵妃娘娘为何偏偏看上咱们胤禛了?”
乌雅夫人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地位尊崇,可惜……一直未有亲生儿女。如今皇上子嗣中,序齿靠前的几位阿哥,生母地位都不低,各有倚仗。咱们胤禛虽是第四子,但生母出身不高,若由贵妃抚养,便算是半个嫡子,身份自然不同。对贵妃而言,既是慰藉,也是巩固地位的筹码。”
清悦点头,这与她猜测的差不多。她放下汤碗,眼神清亮:“所以,贵妃看中的,是‘抚养’这个名分带来的利益。那我们就要让她觉得,强行抚养胤禛,得到的不如失去的多。”
“这……如何能做到?”乌雅夫人疑惑。
“首先,要让皇上和贵妃看到,我对胤禛的养育是尽心尽力,且卓有成效的。”清悦缓缓道,“其次,要让所有人知道,胤禛离不开我这个生母,至少……现阶段离不开。”
她开始行动。首先是对胤禛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坚持亲自哺乳(在太医确认她奶水充足且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每一次喂奶,每一次换尿布,每一次轻柔的抚触和哼唱,她都亲力亲为。她仔细观察儿子的每一个细微反应,记录他的吃奶时间、睡眠规律,甚至他偏好哪种襁褓的包裹方式。她让秋禾将这些都细细记下,美其名曰“便于照料”,实则是在积累自己作为“不可替代养育者”的证据。
同时,她利用皇帝和贵妃前来探望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展示她与胤禛之间那种天然的、无法割裂的亲密。当皇帝逗弄孩子时,她会柔声说:“皇上您瞧,胤禛听到您的声音,小手动得更欢了呢。” 当贵妃抱着胤禛时,孩子若是稍有不适啼哭,她便会适时上前,用只有她和孩子才懂的方式轻轻安抚,孩子往往能很快平静下来。她从不与贵妃争抢抱孩子的机会,反而总是谦恭地退后,但那种母子间无形的纽带,却一次次清晰地展现在帝妃面前。
这日,贵妃佟佳氏又来看望胤禛。乳母刚喂完奶,孩子精神正好,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贵妃爱怜地抱着,逗弄着他,胤禛也很给面子地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贵妃心情愉悦,对坐在榻上的清悦笑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与本宫也投缘。” 话语中暗示意味十足。
清悦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带着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羞赧:“娘娘慈爱,是胤禛的福气。只是这孩子许是月份小,认生得很,有时乳母抱着都哼哼,也就嫔妾和皇上抱着时,才格外安稳些。”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前几日孙太医来请脉,还说幼儿初生,最是依赖母体气息,由生母亲自哺育照料,于孩子身心皆是最有益处的。” 她巧妙地将太医的专业意见搬了出来,增加了自己话语的分量。
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看着怀中确实更依赖清悦气息才能迅速安稳下来的孩子,眼神复杂。她自然知道清悦所言非虚,但也更能感受到清悦话语底下那份不动声色的坚持。
正在气氛微妙的时刻,胤禛忽然瘪了瘪嘴,像是要哭。清悦立刻柔声道:“娘娘,许是尿湿了,让嫔妾来吧。” 她上前,动作熟练而轻柔地检查襁褓,果然如此。她利落地为孩子更换了干爽的尿布,整个过程中,胤禛都睁着眼睛看着她,小手挥舞着,似乎很是安心。
贵妃看着这一幕,沉默了片刻,方才重新挂上笑容:“你照顾得确实精心。罢了,孩子还小,离不开亲娘也是常情。你且好生养着,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让梁嬷嬷去取。” 说完,又逗了逗胤禛,便起身离开了。
送走贵妃,清悦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刚才那一番无形的交锋,看似平淡,实则凶险。她成功地在贵妃面前强化了“生母亲育不可替代”的印象,暂时抵挡住了对方急于抱走孩子的意图。
但她知道,这远非一劳永逸。随着胤禛日渐长大,贵妃那边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她必须在这有限的、宝贵的时间里,不断巩固自己和儿子的纽带,同时,也要想办法提升自己的位份和价值。只有她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守住自己的孩子。
月子即将结束,新的挑战已然迫近。但清悦相信,凭借她的智慧和坚韧,定能在这深宫之中,为她和胤禛搏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