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理六宫的日子久了,清悦手中经过的银钱账目、物资调配越来越多。她那份源自现代hR对流程和数据的敏感,让她很快发现了一些隐藏在繁复旧例下的“猫腻”。内务府、营造司等衙门,在向各宫苑拨付份例、核销用度时,常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或是虚报些许数量,或是在品质等级上做些手脚,积少成多,其中油水不容小觑。以往妃嫔们或是不懂,或是懒得为这些“小事”得罪底下办事的人,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但清悦不同。她深知,权力来自于对资源的掌控和分配。若不能将这些关节理顺,她这个“协理”便只是个空架子,甚至可能被人糊弄着背了黑锅。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比对往年的账目,甚至悄悄询问了一些不得志、但熟知内情的老太监。
机会很快到来。内务府呈报上一批为永和宫修缮檐廊、更换琉璃瓦的预算申请。清悦仔细审阅着那份用料清单和工时核算,眉头微蹙。她之前协助梁嬷嬷管理承乾宫修缮时,对大致用料和工费心中有数,眼前这份永和宫的预算,明显高出正常水平两成不止,尤其是一项名为“金漆勾边”的工艺,报价更是离谱。
她没有立刻驳回,而是将这份预算暂且压下。次日,她以巡查六宫修缮维护情况为由,带着秋禾和一名精通营造的老太监,亲自去了永和宫。她并未声张,只是看似随意地看了看那需要修缮的檐廊,又问了问负责此事的内管领几句关于工艺难度、用料标准的话。
那内管领起初还想着糊弄,但见和嫔问得细致,眼神锐利,额上不禁冒了汗。清悦也不点破,只淡淡道:“本主瞧着,这檐廊损坏不算严重,‘金漆勾边’一项是否必要?即便需要,这金漆的用量和匠人的工费,似乎也与旧例颇有出入。罢了,此事容本主再斟酌斟酌。”
回到永和宫,清悦立刻叫来心腹太监,吩咐道:“去查查,内务府负责永和宫修缮预算的,是哪位管事?与永和宫这边,又有何牵连?”
不过半日,消息便传了回来。负责预算的正是之前那个在食材份例上耍过滑头的赵太监,而永和宫一位负责杂物的老嬷嬷,竟是那赵太监的远房表亲。
清悦心中冷笑,果然盘根错节。她没有直接发作,而是带着那份问题预算和初步查到的线索,再次求见贵妃。
她并未直接指控谁,而是将两份不同年份、规制相似的宫苑修缮预算并列呈上,又将自己估算的合理价格区间附在一旁,语气平和地请教:“娘娘您看,同样是修缮檐廊,永和宫这份预算,比之去年景阳宫的,高出这许多。嫔妾年轻,于营造之事所知有限,实在拿不准这其中是否有何特殊缘由,或是近年物料人工飞涨所致?不敢擅专,特来请娘娘示下。”
贵妃佟佳氏何等精明,只扫了几眼,便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她掌管宫务多年,底下这些伎俩岂会不知?只是往常无人如此清晰明白地将证据摆到她面前,她也不好为些“小事”大动干戈。如今和嫔既将事情摊开,且证据确凿,她便不能再装糊涂。
贵妃脸色沉了下来:“物料人工纵然有涨,也断无如此离谱之理!这起子奴才,真是越发大胆了!” 她当即下令,由梁嬷嬷亲自督办,彻查此事。
有清悦提供的清晰线索,调查起来毫不费力。赵太监与那永和宫老嬷嬷的勾当很快水落石出,两人皆被重责后撵出内务府,永不叙用。永和宫的修缮预算也被打回,责令内务府按实重新核算呈报。
此事虽小,却在后宫底层管事太监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众人皆知,这位新晋的和嫔娘娘,不仅心思细,眼里揉不得沙子,更厉害的是懂得如何搜集证据、如何向上禀报,一击即中。往后在她手底下办事,再想糊弄揩油,可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经此“预算审批”一役,清悦初步树立了在宫务管理上的权威。内务府、营造司等衙门再往永和宫或经她手处理的事务上呈报预算用度时,都谨慎了许多,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虚报冒领。
康熙皇帝听闻此事(自然是贵妃或梁嬷嬷有意无意透露的),对清悦更是刮目相看。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帮他管理好后宫、节省用度、震慑宵小的助手,而不仅仅是一个温顺的解语花。和嫔的表现,无疑符合了他的期待。
清悦巧妙地利用一次看似寻常的“预算审批”,不仅肃清了自身周边的不正之风,更向皇帝和贵妃证明了自己务实、精明、敢于任事的能力。她在协理六宫的道路上,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宫权的博弈,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细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