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后的清晨,清悦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恍惚中被送回承乾宫。流程依旧沉默而刻板,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然而,身体细微的酸痛和宫中众人骤然改变的态度,都在清晰地告诉她——梦已成真。
她没有回到自己一等宫女的住所,而是被直接引到了承乾宫一侧一间早已收拾出来的、更为宽敞精致的暖阁。这里将成为她暂时的居所,直到正式的封赏旨意下来。屋内陈设显然精心布置过,比宫女房间奢华了何止数倍,却透着一股陌生的冰冷。
梁嬷嬷早已在屋内等候,见她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恭敬与疏离的复杂表情,上前福了一福:“恭喜小主。”
这一声“小主”,如同惊雷,炸得清悦耳畔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侧身避过,声音干涩:“嬷嬷快别如此,折煞奴婢了。”
梁嬷嬷却坚持行了半礼,才起身正色道:“规矩如此,小主当得。娘娘方才吩咐了,让小主好生歇着,一应份例都已按答应……不,或许更高的规制预备下了。旨意稍后便到。”
清悦心中了然。侍寝之后,名分是必然要给的。按宫中惯例,宫女初幸,通常封为“答应”或“常在”。贵妃提前按更高规制准备,既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试探和押注。
果然,不到午时,康熙皇帝的旨意便到了承乾宫。并非仅仅是口谕,而是正经的册封诏书!旨意中称颂乌雅氏“性资敏慧、恪恭持礼”,特册封为贵人,赐封号“和”。
贵人!且有封号“和”!
这道旨意,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宫女初封直接越级为贵人,已属罕见,更别提赐予封号!“和”字虽简单,寓意却深长,在此时赐下,耐人寻味。这无疑彰显了皇帝对乌雅氏(现在该称和贵人)的格外青睐。
承乾宫内,以梁嬷嬷为首,所有宫女太监齐齐向清悦行大礼叩拜:“恭喜和贵人,贵人金安!”
清悦站在众人面前,接受着这陌生的、代表着阶级跨越的跪拜,心中百感交集。她强迫自己镇定,依着刚学的礼仪,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赏赐如流水般抬入暖阁。绸缎、首饰、摆设……琳琅满目。清悦看着这些象征着荣耀和地位的物件,却只觉得沉重。她知道,每一样赏赐,都将在她身上叠加一层无形的压力。
贵妃佟佳氏亲自过来看望,言辞亲切,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体己话,无非是“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之类,但眼神深处那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和考量,却被清悦敏锐地捕捉到。昔日的主仆,如今变成了名义上的“姐妹”,这关系的转变,需要时间来适应和重新定位。
成为和贵人,意味着清悦正式脱离了宫女序列,进入了妃嫔阶层。她有了两名专门伺候自己的小宫女和小太监。活动范围也不再局限于承乾宫一隅,理论上可以在规定的时辰内去御花园散步,或去给太后、皇后(此时康熙朝元后已逝,应指继后或当时位份最高者)请安。
然而,这“自由”却伴随着更多的束缚。她需要学习更复杂的妃嫔礼仪,言行举止需更加符合“小主”的身份。每日的晨昏定省(向贵妃请安)是必不可少的功课。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开始面对其他妃嫔形形色色的目光。
首次以和贵人的身份出现在众妃嫔请安的场合,清悦便感受到了何为“众矢之的”。宜妃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其他位份较低的妃嫔,或羡慕,或嫉妒,或巴结,神色各异。只有少数几人,如一向性情温和的荣妃等,目光还算平和。
请安时,贵妃依旧端庄大气,对清悦态度温和,但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提醒着她需“谨守宫规,和睦姐妹”。清悦恭顺应下,全程低眉顺眼,言辞谦卑,绝不出风头。
从正殿出来,宜妃扶着宫女的手,慢悠悠地走到清悦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一声:“哟,这不是承乾宫飞出的金凤凰吗?真是好造化啊。这‘和’字封号甚好,但愿妹妹真能如这封号一般,懂得‘和’为贵,可别仗着几分颜色,就忘了自己个儿的根本。”
这已是近乎直白的挑衅。清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顺,微微屈膝:“宜妃娘娘教诲的是,奴婢……嫔妾一定谨记娘娘的话,安分守己。” 她及时改口自称“嫔妾”,姿态放得极低。
宜妃见她如此,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自己的暖阁,屏退左右,清悦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半日,比她在承乾宫当差一个月还要累。身份的骤然转变,人际关系的复杂重构,都让她倍感压力。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四角的天空。从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靠着“尽职尽责”就能安稳度日的宫女乌雅氏了。她是和贵人,是皇帝的新宠,是后宫所有女人的潜在对手。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角色,学会在妃嫔的明争暗斗中生存下去。
“终极KpI”的第一步——获得名分,已经达成。但这条路,才刚刚开始。下一步,是巩固地位,是防范明枪暗箭,更是要争取那渺茫却又至关重要的——孕育皇嗣的机会。
清悦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决然。这场紫禁城的生存游戏,已经进入了全新的、更加凶险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