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的边缘地带,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
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蜿蜒着,通向一座孤零零的、被岁月侵蚀得有些破败的院落。
领路的那名外门长老,姓钱,此刻正走在最前面,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用神识去探查身后那两道身影。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的极致恐惧。
一个,是那个让他道心都差点失守的宗主都束手无策的疯子。
另一个,则是那个气息已至炼气九层巅峰、眼神怨毒又痴迷的断臂女魔头。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引路,而是在为两头来自九幽之下的洪荒巨兽,押送前往新的囚笼。
“钱导医,你走快点啊!”
身后传来陈狗剩那充满了“领导视察”意味的催促声。
“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我的VIp专属病房还没安排好吗?你们医院这办事效率,有待提高啊。”
钱长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强忍着回头一掌拍死这个疯子的冲动,加快了脚步。
终于,那座孤零零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墙不高,墙皮斑驳,几处角落还长满了青苔。
院内,一间主屋,两间厢房,木门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下面干裂的纹理。
“到了,陈……陈师兄。”
钱长老的声音干涩得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这里……便是宗主为您安排的……新住处。”
陈狗剩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这“风景秀丽、清净无人打扰”的独立院落,愣了一下。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高级病房,倒像是个被遗弃了多年的……乡下老宅。
但他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嗯,单人独栋,还带个院子,可以种种花草,搞搞户外烧烤。虽然装修风格复古了点,但胜在空间大,私密性好。”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这个“新待遇”给出了五星好评。
“行了,钱导医,你辛苦了。”他像个领导般,拍了拍钱长老那僵硬的肩膀,“去财务处结一下带路费吧,就说是我批的。”
钱长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陈狗剩不再理会他,拉着那个依旧像人偶般痴傻的苏媚,像个要去接收新房的业主,昂首挺胸地踏入了属于他的“新病房”。
院落百丈之外的一处山坡上,两名同样被派来充当“专属护工”的外门弟子,正像两尊望夫石,远远地、战战兢兢地监视着。
他们看着陈狗剩走进院子,又看到那个断臂女魔头也跟了进去,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师兄,咱们……就这么看着?”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弟子,声音都在发颤。
“不然呢?”另一个年长些的弟子苦笑道,“孙长老有令,只许远观,严禁接触!你忘了周执事和刘靖师兄的下场了?”
年轻弟子瞬间噤声,脸上满是后怕。
他们不是护工,他们是狱卒,看守着两头足以将整个外门都搅得天翻地覆的……怪物。
院落内,陈狗剩已经开始了对自己“新家”的规划。
“嗯,这块地不错,阳光充足,回头可以把我的‘开心农场’移植过来,种种铁荆棘,净化一下空气。”他指着院子东侧一块空地。
“那边角落背阴,适合搞烧烤,油烟味也不会太大。”他又指向西侧的墙角。
他正规划得起劲,一旁的苏媚,却突然动了。
她那双本该空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本能的、对“仙君”需求的捕捉。
她似乎“听”懂了“烧烤”二字。
“仙君……饿……”她低声呢喃,声音含混不清。
下一秒,她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一晃,像一道血色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陈狗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哎?护士长,你干嘛去?饭点还没到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苏媚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里,多了一只还在微微抽搐的、色彩斑斓的肥硕山鸡。
山鸡的脖子被她以一种极其精准而又残忍的方式拧断,温热的鲜血顺着她那只苍白的手爪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
她将那具还在扑腾的尸体,像献上最珍贵祭品般,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陈狗剩的脚下。
然后,她退到一旁,用那双混杂着痴迷与期待的疯狂眼眸,痴痴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神明的夸奖。
陈狗剩看着脚下这只还在“垂死挣扎”的“新鲜食材”,又看了看苏媚那张写满了“快夸我呀”的痴傻脸庞,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自己的“专属护士长”,虽然服务态度积极,业务能力也强,但这“送餐服务”的流程,有点不太规范。
太血腥了。
严重影响了他这个“高级VIp病房”的整体环境卫生。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优秀的病友”,有责任、也有义务,对这位“新同事”进行一番“岗前培训”。
“护士长,你过来一下。”他一脸严肃地对着苏媚招了招手。
苏媚闻言,立刻像只听话的小狗,乖巧地走了过来。
陈狗剩从储物袋里,郑重地取出了那本被他视为“医院规章制度手册”的、任平之的“日记”。
他将册子翻开,指着上面那些关于“猎杀”、“夺宝”、“炼化”的、在他看来是“院规”的文字,开始了自己那充满了“领导智慧”的教育。
“护士长,你看,”他的声音一本正经,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手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凡事需谨慎,手尾要干净’!你看你,这血弄得到处都是,羽毛也掉了一地,这要是被上面下来搞卫生检查的看到了,要扣我们整个病区的奖金的!”
他又翻了一页,指着另一段关于“毁尸灭迹”的描述。
“还有这里,‘保持病区环境整洁,是每一位优秀病友应尽的义务’!你这随地乱扔食材,万一绊倒了哪个腿脚不便的老年病友怎么办?这是严重的安全隐患!”
苏媚听不懂。
她那早已破碎的道心里,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音节。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她“仙君”的那股不满的情绪。
她歪着那颗漂亮的脑袋,看了看陈狗剩,又看了看地上那只血淋淋的山鸡,那双疯狂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人性化的、孩童般的困惑。
陈狗剩见自己的“教育”似乎起到了效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知道错了吧?”
他将“规章制度手册”收好,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总结道。
“记住,以后‘送餐’,要注重细节,讲究卫生。食材要处理干净,血水要放干,不能带的毛都得拔干净。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医护人员’,懂了吗?”
苏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走上前,拖起那只山鸡的尸体,转身走到了院子的角落,开始用一种极其笨拙、却又极其认真的姿态,处理起来。
一个疯子,和一个比他更疯的疯魔,竟在这座与世隔绝的院落里,以一本记录着阴谋与罪恶的日记为“教材”,建立起了一种全新的、充满了荒诞与血腥的……“生活秩序”。
山坡之上,那两个负责监视的外门弟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们看着那个断臂女魔头,是如何像鬼魅般消失又出现,手里还多了一只活物。
又看着那个疯子,是如何对着女魔头指指点点,“训斥”了半天。
最后,那个连筑基长老都感到心悸的女魔头,竟真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乖乖地跑到角落里,处理起那只山鸡……
这……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师……师兄,”年轻的弟子声音都在发颤,“那……那个疯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年长的弟子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传讯玉符,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他突然觉得,自己监视的,或许不是什么邪物。
而是一位正在“驯养”着上古凶兽的……神明?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而院落之内,陈狗剩已经开始规划,等会儿的“烧烤派对”,该用什么口味的“秘制酱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