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妖异,为这座巨大的牢笼镀上了一层不祥的猩红。
山风呜咽,卷起林间尚未干涸的血腥与泥土的芬芳,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
在这片被“四象锁山阵”彻底隔绝的死地里,法则的束缚似乎都变得稀薄。
让幸存修士心中最原始的黑暗与贪婪,如雨后春笋般疯狂滋生,又被更加原始、更加纯粹的疯狂,无情地收割。
一道血色的影子像鬼魅般,穿行于狼藉的林间。
苏媚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有冰冷到极致的杀机。
她身上那件不知从哪里扒来的、早已破烂不堪的杂役服饰,在阴冷的夜风中无力地摆动,空荡荡的右袖显得格外刺眼。
而在那断裂的肩头,一条由猩红血肉与驳杂灵力构筑而成的惨白手臂虚影,正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她的神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这片被封锁的死地里缓缓铺开,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熟悉的、让她作呕的气息。
那些曾经在她身上留下过肮脏痕迹的气息,每一个,都像烙印般,被她刻在了神魂深处。
“还剩下……最后一个。”
她舔了舔猩红的嘴唇,那双本该媚眼如丝的桃花眼里,再无半分媚意,只剩下永世难消的怨毒与刻骨的杀机。
她的修为,在这一场场以战养战的疯狂杀戮中,早已恢复并超越了巅峰,稳稳地停留在了炼气九层的境界,距离那传说中的筑基,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她不需要筑基。
她只需要“净化”这片污秽之地,将所有“祭品”都献给她的“仙君”。
她的神识,最终锁定在了一处极其隐蔽的、滴水的阴冷岩缝之中。
那里,这片“牢笼”里最后一个“污秽”,正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老鼠,瑟瑟发抖。
……
任平之躲在岩缝的最深处,浑身因极致的恐惧与更加极致的不甘而剧烈颤抖。
他那张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因嫉妒与怨毒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又失败了。
他所有的“借刀杀人”计,都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荒诞无比的方式,宣告了彻底的破产。
他不仅没能伤到那个疯子分毫,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像一个最忠诚的仆人,为对方送上了足以让任何人眼红的机缘。
他成了那个疯子成长道路上,最可笑、也最可悲的垫脚石。
“怪物……他就是个怪物……”任平之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凭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对那个疯子造成任何威胁了。任何试图靠近他的行为,都无异于自取灭亡。
但,他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疯子,一个连天地灵气都无法正常感知的废物,能坐拥如此惊天的机缘?而自己,一个心智正常、处心积虑的修士,却要沦落到如此境地?
“我不甘心……”
一个更加恶毒、更加不计后果、充满了玉石俱焚疯狂的念头,在他那早已被嫉妒之火烧得扭曲的道心中,疯狂地滋生。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杀机,毫无征兆地,将他所在的这片岩缝彻底笼罩!
任平之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来了!不,是她!
他骇然地抬起头,只见岩缝的入口处,一道血色的、断了一臂的婀娜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从地狱深处走出的复仇魔神。
那双混杂着痴迷与疯狂的桃花眼,正不带任何感情地,冷冷地注视着他。
是那个疯女人!苏媚!
任平之骇然欲绝,他能清晰地感应到,对方身上那股远超自己的、炼气九层巅峰的恐怖威压!
“你……你怎么会……”他指着苏媚,声音都在发颤。
苏媚没有回答,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天真与困惑,随即,又化为冰冷到极致的杀机。
“污秽……需要被净化。”
她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血色残影,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任平之被逼入绝境,眼中也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咆哮一声,将自己所有的底牌尽数祭出!
数张闪烁着灵光的符箓,一件盘旋飞舞的法器飞轮,甚至还有一枚他珍藏多年的、能爆发出一次性强大攻击的“破甲锥”!
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媚不闪不避,任由那些法术与法器轰在她那残破的身躯之上,带起一片片血花。
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竟以一种悍不畏死的、以伤换伤的打法,硬生生地撕裂了任平之所有的防御!
“噗嗤!”
一只苍白的手爪,快到极致,精准无比地扼住了任平之的喉咙!
“呃……”任平之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自己的生命,连同体内所有的精气、元阳、乃至辛苦修炼了十数年的灵力,都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贪婪的巨口,疯狂地吞噬!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
他眼中最后的神采,是无尽的恐惧、不甘,以及一丝……解脱?
或许,死,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他用尽最后的神念,引爆了自己怀中那枚一直与子石互相感应的、早已布满裂痕的母石!
“咔嚓——!”
一声极其微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
那枚承载了他所有贪婪与算计的母石,彻底化为齑粉。
一道微弱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意念信息,像一粒无法被察觉的尘埃,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四象锁山阵”的无形壁垒,融入了这方广阔的天地之中。
做完这一切,任平之的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苏媚松开手,那具轻飘飘的干尸像破烂的柴火,无力地摔倒在地。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因吞噬而再次壮大的力量,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满足。
清场,完毕。
所有的“污秽”都已被“净化”。
现在,该回去,向她的“仙君”,复命了。
她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血色的影子,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那在风中缓缓消散的、无声的怨毒。
……
半个时辰后,陈狗剩所在的那个位于山涧旁的“高级疗养套间”外。
苏媚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没有进去,只是在洞口那片被陈狗剩视为“3d全息投影迎宾特效”的简易幻阵之外,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那个正蹲在洞内、一脸专注地研究着怎么用“新牙签”(凤钗)给“新病号服”(青蚕内甲)绣上一个“喜羊羊”图案的背影。
那双本该疯狂的桃花眼里,所有的杀机与怨毒都已退去,只剩下一种近乎于凝固的、最纯粹的、病态的痴迷与虔诚。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沾满了血污的杂役服饰。
然后,“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对着那个毫不知情的背影,用一种五体投地的姿态,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仿佛在向自己的神明,无声地复命。
“仙君……所有的污秽……都已……净化……”
她的声音,轻得像梦呓,被潺潺的水声与呜咽的山风,瞬间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