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之前,山风呜咽,卷起的水汽冰冷刺骨。
被缚魂网所化的黑色光球悬浮在半空,其中,陈狗剩的身影若隐若现。
像一枚被封在琥珀里的、手舞足蹈的古怪虫豸。
内门弟子巳和午的脸上挂着快意的冷笑,那份源自筑基修士的倨傲再次回归。
在他们看来,这场闹剧已经结束。
任那疯子手段再诡异,在刑堂重宝与周执事这等筑基中期的绝对实力面前,终究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蝼蚁。
周执事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看着光球中那个还在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眼底深处闪烁着贪婪而又残忍的光。
他缓缓伸出那只干枯的手,准备亲自探查一下,这个搅动了整个外门风云的疯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喂!喂喂!”光球内传来陈狗剩含混不清的喊声。
“你们这新设备的服务态度不行啊!太粗暴了!我要投诉!我要见院长!”
“聒噪的蝼蚁。”周执事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就让本座看看,你的神魂之中,到底藏着什么!”
他的指尖,凝聚着一丝精纯的筑基期灵力,即将触碰到那层由缚魂网构成的、闪烁着乌光的能量球体。
就是这一刻。
指尖与光球,接触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爆炸。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又被压缩到了极致。
周执事只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触碰到了一轮正在急速膨胀的、由纯粹的疯狂与混沌构筑的黑色太阳!
嗡——!!!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宏大、都恐怖的癫狂意念洪流。
像积蓄了万年的火山,顺着那一点接触,以一种不讲任何道理的、摧枯拉朽的姿态,悍然冲入他那稳固如山的筑基中期识海!
这不是试探,不是反噬。
这是审判!是来自一个更高维度、完全无法被理解的规则,对一切胆敢触碰其核心的存在的,无情碾压!
周执事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布满了惊骇欲绝的血丝!
他眼前的世界,像被砸碎的镜子,瞬间崩裂、重组、再崩裂!
那被困在网中的疯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扭曲哭嚎的面孔构成的、充满了恶意与混乱的眼睛。
正隔着一层薄薄的现实,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功法符文,在识海中化作一条条黑色的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魂。
他看到自己珍藏的丹药长出了手脚,在他的储物袋里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他看到宗门那威严的刑堂大殿轰然倒塌,高高在上的宗主变成了一只咯咯哒的母鸡,正在废墟上下蛋!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恐惧的凄厉惨叫,从周执事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那稳固了数十年的、坚如磐石的道心。
在这一刻,犹如被九天神雷正面劈中的瓷器,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却又致命无比的“咔嚓”声。
裂痕,像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整个道心的每一个角落。
随即,“砰”的一声,彻底崩碎成漫天齑粉!
“噗——!”
一口混合着神魂碎片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散成一片血雾。
他掐着法诀的手猛地松开,那张将陈狗剩死死困住的缚魂网。
因失去了主人的灵力支撑,乌光一暗,瞬间恢复成巴掌大小的黑色小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哎哟!”
陈狗剩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还在高速旋转的洗衣机里被甩了出来,天旋地转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
“停……停电了?”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这理疗仪质量太差了!还漏电!差评!”
他这边刚爬起来,那边,彻底崩溃的周执事已经陷入了最深沉的疯癫。
“天!天塌了!”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浑身剧烈地抽搐,涕泪横流。
“我是天!不……天在吃我!吃我的脑子!啊啊啊!”
他时而狂笑,时而痛哭,时而又学着某种不知名的野兽在地上爬行。
状若疯魔,比之前陈狗剩碰过的任何一个疯子,都要疯得彻底,疯得……专业。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不远处原本还挂着快意冷笑的巳和午,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他们的脸上一片煞白,嘴巴无意识地张着,足以塞进一个拳头。
那双素来倨傲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筑基中期、手持刑堂重宝的周执事……只是碰了一下那个光球……
就疯了?
疯得比那些杂役弟子还要惨烈,还要无可救药?
他们的世界观,他们对力量、对境界、对法宝的认知,在这一刻被这荒诞而又恐怖的场景,冲击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系统那冰冷而高效的窃取规则,已然完成。
一枚通体呈淡青色、散发着远超炼气期功法气息的古朴玉简。
无声无息地从正在地上翻滚、高喊着“我是天”的周执事怀里“掉”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陈狗剩的脚边。
陈狗剩正抱怨着“医院设备太差,弄得我浑身疼”,低头便看到了这枚玉简。
“哟,做完理疗还送纪念品?”他弯腰捡起玉简,在手里掂了掂。
觉得“这书签做得挺精致,比上次那个讲泥巴人的故事书好看”。
他将这枚足以让整个外门都为之疯狂的、记载着完整筑基期功法的玉简,随手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然后,他看着还在地上抽搐打滚、嘴里胡言乱语的周执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又一个。”他脸上露出了“专业人士”的同情与无奈。
“看来专家医生这行压力也挺大,说犯病就犯病,病情还这么严重。看来是并发了妄想型精神分裂。”
他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彻底废掉的“高级专家”,也无视了那两个已经吓得浑身冰凉、连动都不敢动的“实习医生”。
他觉得这个地方的风水又被污染了,不宜久留。
他拍了拍屁股,辨认了一下方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晃晃悠悠地、大摇大摆地从巳和午两人中间穿过,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从始至终,巳和午两人,连一丝一毫阻拦的念头都不敢升起。
他们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像两座望向地狱的石像。
他们看着那个疯子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还在抽搐惨叫的、曾经高高在上的周执事。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从他们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词——
邪物。
不,比邪物更恐怖。
那根本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能够理解、能够抗衡的存在!
良久,巳才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枚代表着最高紧急级别的血色传讯符。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速……速禀宗主!外门……外门出现灭世级邪物!周执事……周执事他……道心崩碎,神魂……神魂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