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急。
乌云散去,一轮残月重新挂上天幕。
清冷的月光混杂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将整片狼藉的密林冲刷得焕然一新。
陈狗剩从那棵被劈得焦黑冒烟的古树下钻了出来,他觉得那场“升级版的电疗按摩”虽然劲道十足,但后劲也大。
搞得他现在浑身舒坦之余,又有些口干舌燥。
“这医院的后勤服务还是不到位,”他一边走,一边抱怨,“做完理疗,连杯温水都不给送。”
他晃晃悠悠地在林间穿行,循着潺潺的水声,很快便来到一条因暴雨而涨水的小溪边。
溪水浑浊,夹杂着泥沙与断裂的草木,还隐约能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顺流而下。
“医院的供水系统也污染了,”他蹲下身,看着浑浊的溪水,嫌弃地撇了撇嘴。
“肯定是主管道老化生锈了,回头必须向后勤部投诉。”
虽然嫌弃,但他实在渴得厉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正准备趴下去喝两口。
突然,他的目光被下游不远处一团被冲上岸的、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修士服饰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
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将身下的溪水染红了一片。
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这名重伤修士名叫梁历行,炼气六层的修为,本是在附近与一头妖兽搏杀。
虽最终侥幸斩杀妖兽,自己也落得个重伤濒死的下场,被暴雨冲刷至此。
陈狗剩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脸上露出了“专业人士”的凝重。
“有病友突发急症!”他立刻将眼前这血腥的场景,自动认知为“医院突发医疗紧急状况”。
他不再理会口渴,像个听到了急救警报的医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他蹲下身,先是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样子,探了探梁历行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瞳孔放大,呼吸微弱,还有开放性创伤……”
他嘴里念念有词,俨然一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派头,“情况危急,必须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说罢,他便将梁历行的身体翻了过来,双手交叠。
按在他那血肉模糊的胸口上,开始进行他那套独创的、毫无章法可言的“心脏按压”。
他时而用力过猛,压得梁历行本就断裂的肋骨发出“咔嚓”的脆响;时而又力道太轻,如同隔靴搔痒。
“不行,光按压不够,”陈狗剩按了几下,觉得“抢救效果不明显”。
又想起了“护士手册”里的另一项关键技能,“还得进行人工呼吸!”
他捏开梁历行沾满血污的嘴,深吸一口气,就要对着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唇凑下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
“急救前得先清创消毒!”
他从储物袋里翻找起来,很快便找到了那包刚从“皮肤过敏患者”酉身上“掉”出来的、用油纸包裹的“胡椒粉”(痒痒粉)。
“这消毒粉看着挺高级。”他撕开油纸包,也不管那股刺鼻的气味。
将那包能让炼气期修士都奇痒难忍的粉末,一股脑儿地全撒在了梁历行那道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腹部伤口之上。
“滋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热油浇在生肉上的声响。
原本已陷入深度昏迷、只剩一口气的梁历行,在痒痒粉那极致的刺激下,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抽搐。
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
“有效!”陈狗剩见状,大受鼓舞,觉得自己的“急救方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不再犹豫,再次将手按在梁历行的胸口,准备继续进行“心脏按孕”。
他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那片沾满了痒痒粉与鲜血的皮肉之上。
接触,发生了!
系统,悍然启动!
本就因剧痛而神魂震荡的梁历行,此刻再遭系统那混乱癫狂的意念冲击,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裂!
他猛地睁开双眼,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清醒,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喜!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阵沙哑而又疯狂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爆发出来,牵动着他腹部的伤口,让鲜血流淌得更快了。
“我……我筑基了!哈哈哈哈!天劫算什么!心魔算什么!我才是天命之子!”
他一边狂笑,一边手舞足蹈地抽搐着,每一次动作都让他的伤势雪上加霜。
陈狗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回光返照”吓了一跳,赶紧按住他。
“别动!别动!病人情绪激动,不利于伤口愈合!”
就在他与疯笑抽搐的梁历行纠缠的瞬间,一本用不知名兽皮制成的、边角早已磨损、沾满了血污的册子,无声无息地从梁历行怀里“掉”了出来。
是那本记载着水系基础遁法的《水遁术》残卷。
陈狗剩眼疾手快,一把将册子抄在手里。
“哟,急救还掉装备?”
梁历行在疯狂的大笑中,伤口彻底崩裂,生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流逝。
他的笑声越来越弱,最终,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脸上却还凝固着那副得道成仙般的狂喜表情。
溪边,再次恢复了寂静。
陈狗斥看着这离奇的“抢救”结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抢救失败,节哀顺变。”他一脸严肃地对着尸体说道。
“不过你放心,你的遗体,我会帮你登记捐献给医院做研究的,也算是为医学事业做贡献了。”
他正准备研究一下怎么“处理遗体”,两道鬼祟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钻了出来。
是两个同样在附近搜寻机缘的散修,胡寅和沈辰。
他们早就盯上了重伤的梁历行,只是忌惮那头妖兽的余威,不敢上前,此刻见妖兽已死,梁历行也断了气,便立刻出来“捡尸”。
他们看到陈狗剩,又看了看地上死状凄惨的梁历行,眼中都闪过一丝警惕与贪婪。
“喂!”胡寅率先开口,语气不善,“这人是你杀的?”
陈狗剩闻言,立刻摆了摆手,一脸的义正言辞。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是个医生,刚刚还在对他进行人道主义救援!可惜……他病情太重,没抢救过来。”
说着,他还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们是家属吗?来得正好,我跟你们说,遗体捐赠也得排队登记啊!不能插队!”
胡寅和沈辰被他这番疯话弄得一愣,随即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戏谑。
一个疯子而已。
他们不再理会陈狗剩,径直走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搜刮梁历行身上的储物袋和所有值钱的物件,连那身破烂的法袍都没放过。
陈狗剩看着他们那熟练的“收殓”动作,皱起了眉头。
“喂!你们怎么能这样!太不尊重逝者了!好歹等我开完死亡证明啊!”
两人根本不理他,抢完东西,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身上没什么油水后,迅速退入了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陈狗剩看着空空如也的现场,只剩下一具被扒得精光的尸体,叹了口气。
“唉,这医患关系,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本新得的“玉简”(水遁术),觉得还是自己的“业务能力”比较强。
他不再停留,离开了这片再次被“污染”的溪边。
就在他走后不久,内门弟子朱巳和牛铁循着打斗的痕迹追至此地。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和周围残留的、混乱的灵力波动,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又死了一个。
虽然不是他们的人,但死在了这片区域,就意味着那个疯子……又“收获”了。
“师兄,”牛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他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所有靠近他的东西,都会被他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吞噬、转化……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吗?”
朱巳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陈狗剩离去的方向,那双倨傲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深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