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之散布的谣言,如同在干燥的草原上丢下的一颗火星,迅速在杂役区这片压抑而又贪婪的土地上,燃起了燎原之势。
“听说了吗?后山那个疯子,种出了一片能自己攻击人的魔荆棘!”
“何止!据说那荆棘丛里,守护着他从李执事那里得来的宝贝!”
“宝贝?我看他本人就是个宝贝!碰谁谁疯,邪门得很!”
一夜之间,废弃哨塔下的那片黑色荆棘丛,成了杂役区最热门、也最让人忌惮的“景点”。
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暗中窥伺,却又因那名恶霸被傀儡老鼠反噬的惨状而投鼠忌器,无人敢再轻易上前试探。
这潭水,被彻底搅浑了。
而这股愈演愈烈的混乱,连同之前李执事道心破碎、丹房连环爆炸、多名弟子疯癫失踪等一系列事件,终于汇成一份沉甸甸的玉简。
被孙长老的心腹,恭恭敬敬地呈递到了内门刑堂。
……
内门,刑堂。
与外门的喧嚣压抑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而又森冷。
身着玄色劲装的刑堂弟子面无表情地穿行于廊下,空气中都仿佛凝结着一股肃杀之气。
刑堂管事周执事,一位面容古板、修为已至筑基中期的修士,正皱眉看着手中这份来自外门的报告。
“疯癫?污染?自主护主的异宝?”周执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思索。
在他看来,外门那些家伙,不过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多半是夸大其词,想借内门之手处理掉某个刺头罢了。
但此事接二连三,牵扯到了执事级别的人物,倒也不能完全无视。
“卫明,张元。”他淡淡地开口。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下。
那是两名同样身着玄色服饰的青年,气息凌厉,眼神倨傲,赫然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去外门走一趟,”
周执事将玉简丢了过去。
“核实一下这份报告的真伪。若真有邪物作祟,当场清除;若只是外门无能,小题大做,也给我查个清楚。”
“是。”
卫明和张元躬身领命,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耐。
区区杂役区的一点小事,竟要劳动他们两位内门师兄亲自跑一趟,简直是大材小用。
……
当卫明和张元的身影出现在杂役区时,整个区域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股属于内门弟子的、高高在上的威压,让所有杂役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噤若寒蝉。
孙长老亲自陪同在侧,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姿态放得极低。
“两位师兄,那邪异疯子,便在那灵泉洞附近。”
陈狗剩正蹲在他的“开心农场”前,给那片黑乎乎的铁荆棘浇水。
他觉得这“盆栽”长得太快,有点缺水,叶子都“蔫”了。
他看到洞外浩浩荡荡来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两个穿着更华丽的“病号服”,身后还跟着几个“白大褂”,排场十足。
“嗯?”他停下动作,眯着眼打量着来人。
“总院的专家会诊团到了?效率挺高啊。是来给我做全面体检的?”
卫明和张元的目光,早已锁定在了那个蹲在荆棘丛前、自言自语的疯子身上。
他们远远停下脚步,神色倨傲,并未立刻靠近。
“就是他?”卫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
“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炼气四五层的废物。”
张元点了点头,眼中同样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气息驳杂,根基不稳。孙长老,你们外门,就是被这么个东西搅得天翻地覆?”
孙长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只能苦笑。
“师兄有所不知,此子……邪门得很。”
“邪门?”张元冷哼一声,决定先探探虚实。
他眼中精光一闪,一股远比炼气期修士强大数倍的筑基期神识,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悄无声息地刺向那个还在研究“盆栽”的陈狗剩!
陈狗剩正觉得自己的“盆栽”有点营养不良,突然感觉像是有人拿手电筒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有点刺眼。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张元那足以让任何炼气修士都头痛欲裂、识海震荡的强大神识,在触及陈狗剩身体的瞬间,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由混沌与疯狂构筑的、无形的壁垒。
不,那甚至不是壁垒。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充满了粘稠泥浆的旋涡!
他的神识探入其中,瞬间便失去了方向,被一股无法理解的、混乱癫狂的意念洪流包裹、拉扯、扭曲!
“嗯!”
张元闷哼一声,脸色猛地一白。
只感觉自己的神识像是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抓住,疯狂地向深渊里拖拽,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与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他当机立断,立刻切断了神识连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眼中满是骇然与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旁边的卫明察觉到他的异样,沉声问道。
“此子有古怪!”张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惊。
“他的识海……如陷泥沼,我的神识差点被吞噬!”
就在他神识受创、心神失守的瞬间,系统那冰冷而高效的规则,已然完成了它的工作。
一枚通体浑圆、散发着微光的珠子,无声无息地从张元的储物袋中消失。
陈狗剩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多了一颗亮晶晶的“玻璃弹珠”。
“哟,专家还带见面礼的?”
他将这枚“留影珠”在手里抛了抛,觉得“这弹珠做得挺圆,可以拿来打鸟”。
卫明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亲自上前一步,目光如电,直视陈狗剩,声音如同淬了冰。
“陈狗剩,清风堂李执事重伤昏迷,道心破碎,此事,与你是否有关?”
陈狗剩听到这话,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他将“留影珠”揣进怀里,摊了摊手,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卫明。
“李医生?他自个儿心脏病犯了,我还好心帮他收了糖呢!你们总院的设备是不是该检修了?医生身体都这么差?连个自救器械都不带。”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脸的理所当然,“再说了,我是优秀病员,怎么可能攻击医护人员?你们这是污蔑!我要找我的主治医师投诉你们!”
卫明被他这番疯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想发作,却又忌惮对方那诡异的、能反噬神识的能力。
他想找证据,可所有的事件,都没有直接的目击者能证明是这个疯子动的手。
他疯癫,他修为低下,他甚至在大部分时间里看起来都人畜无害。
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却又都无法给他定罪。
这是一种让人抓狂的、无从下手的憋屈感。
“师兄,怎么办?”张元压低声音问道,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卫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最终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底细之前,贸然动手,风险太大。
“此子确有古怪,”卫明对着张元低声传音。
“神识如陷泥沼,言行疯癫无状,却总能化险为夷。先回禀周执事,再做定夺。”
说罢,他不再看陈狗剩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侮辱。
“我们走!”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元和孙长老等人也连忙跟上,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远处的阴影里,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到连内门来的“大人物”都在那疯子面前吃了瘪,无功而返。
心中那股因恐惧而产生的退意,瞬间被一股更加炽热的、病态的狂喜所取代。
内门的人越是束手无策,就越证明这疯子身上的秘密,价值无法估量!
他的机会,来了!
……
哨塔下,陈狗剩看着那群“专家”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摇了摇头。
“唉,专家会诊,就这?”他撇了撇嘴,一脸的失望。
“光看不练,连个听诊器都不带。看来我的病情,他们也束手无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