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插着旗杆的眼眶,一个光着屁股的疯子,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都让陈狗剩觉得这个“单人病房”的环境受到了严重污染。
“这医院的病友太没素质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从裂缝里挤出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个突发性脑溢血,一个急性暴露癖,严重影响了我的康复心情。”
他提着自己鼓鼓囊囊的“慰问品大礼包”,晃晃悠悠地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需要一个新的、更高级、更能彰显自己“优秀病员”身份的“单人病房”。
在杂役区后山这片被遗忘的角落里,他穿过一片枯黄的草地,最终来到一处废弃已久的演武场。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早已龟裂,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墨绿色的苔藓。
几座用来测试力道的石墩断裂倒塌,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的喧嚣。
陈狗剩对这里很满意。
“露天康复中心?还带古罗马风格的残垣断壁,有格调。”
他找了一处还算完整的断墙,靠着坐了下来,将储物袋放在身边,像个在公园里晒太阳的老大爷。
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晒得人昏昏欲睡。
无聊,开始像藤蔓一样,在他混乱的思绪里蔓延。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那几本被他视为“废纸”的东西。
一本是从疯癫的杂役孙立身上“飘”出来的《基础炼气诀详解》残页。
另一本,则是刚刚从那个跳脱衣舞的李刚身上“飘”出来的、用兽皮缝制的《敛气术》口诀。
“饭后读物时间到了。”他自言自语,先拿起了那本《基础炼气诀详解》。
纸页泛黄,上面的朱砂线条在他眼中扭曲成一幅幅滑稽的火柴人插图。
“这小说内容再看一遍也是真无聊。”他看得直皱眉,随手翻了两页。
“全是广告,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气沉丹田’、‘周天循环’,跟‘脑白金’的广告词似的,毫无新意。”
他嫌弃地将《基础炼气诀详解》扔到一边,又拿起了那本兽皮册子《敛气术》。
兽皮的质感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利器刻上去的,歪歪扭扭,比火柴人还抽象。
“哦?这是小说连载?”陈狗剩来了兴致,“封面设计挺复古的,就是内容……怎么还是火柴人?还是个姿势更别致的火柴人。”
册子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体做出各种古怪扭曲的姿势,旁边还标注着一些箭头,指示着呼吸的节奏和气流的走向。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的敛息法门。
“嗯?这个插图姿势挺别致,”
他指着其中一幅图,那图上的人形四肢以一种反关节的角度弯折,看起来痛苦无比,“是新的康复体操?难度系数五颗星啊。”
他觉得这个可以试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着练练,说不定能活动筋骨,对病情有好处。”
说罢,他便站起身,有模有样地学着兽皮册子上的第一个姿势。
他将左腿高高抬起,试图绕到脖子后面,右手则努力去够自己的左脚脚踝。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柔韧性的动作,正常人根本无法完成。
陈狗剩的身体被灵气淬炼过,虽远超凡人,但也做不到如此扭曲。
他憋得满脸通红,身体像一只即将抽筋的龙虾,摆出一个四不像的、极其滑稽的姿势。
“呼……吸……呼……”他又学着旁边的箭头指示,开始调整呼吸。
他吸气时恨不得把肺都吸炸,呼气时又如同破风箱般发出“嗬嗬”的声响,节奏全乱,毫无章法。
若是任何一个正常的修士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当场笑到岔气。这哪里是在修炼,分明是在自残。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这滑稽的动作和混乱的呼吸,他体内那股刚刚突破至炼气三层、驳杂不堪的混沌灵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引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诡异的路线运转起来。
那灵力并未按照《敛气术》的正统经脉路线行走,而是在系统那无人能解的规则下,自行寻找了一条捷径。
它们避开了拥堵的“主干道”,钻进了一些平时根本用不上的“乡间小道”,甚至在某些穴位之间强行开辟出“临时隧道”。
整个过程野蛮、粗暴,却又歪打正着地达到了同样的目的。
陈狗剩周身那原本还算清晰的灵力波动,如同被一块无形的海绵悄然吸走,开始变得模糊、微弱,最终几近于无。
他就这么保持着那个滑稽的姿势,站在废弃的演武场中央,气息与周围的断壁残垣、枯草败叶渐渐融为一体。
若非亲眼所见,单凭灵觉感应,恐怕很难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成功了。
以一种前无古人、后也绝难有来者的方式,他掌握了《敛气术》的皮毛。
……
演武场百丈之外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不可思议。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名杂役,叫做任平之。
陈狗剩自从来到青云总外门这个杂役区,在见识到王铁只是触碰了一下这个疯子便疯癫后。
他就一直保持着距离观察着这个疯子,不出他所料,认为这个疯子身上有机缘的人一个个找上门。
但任平之又一次次看到陈狗剩从“危险”中安然走出,甚至还有所“收获”,这让他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愈发坚定。
这疯子,身上绝对藏着天大的机缘!
那种机缘,甚至可能超越了功法、法器,是某种更神秘、或许是天道的秘密!
他像一头最耐心的鬣狗,远远地隐藏着,观察着,等待着。
他看到了陈狗剩拿出那两本“废纸”,看到了他对着册子指指点点,看到了他站起身,摆出那个足以让任何柔术大师都自愧不如的滑稽姿势。
任平之的嘴角本已泛起一丝冷笑。
“疯子就是疯子,竟把功法当练功操练,迟早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冷笑便凝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陈狗剩身上那炼气三层的灵力波动,如同退潮般,迅速地、不可思议地消散了。
不是隐藏,不是压制,而是一种近乎于“消失”的错觉。
若非他的双眼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保持着怪异姿势的身影,他几乎要以为那里空无一物。
这……这是什么邪法?!
任平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自己也曾尝试修炼过宗门发放的《敛气术》残篇,深知其晦涩难懂,效果更是微乎其微。
可眼前这个疯子,只是照着图画胡乱比划了几下,竟达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效果?
这已经不是“机缘”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妖孽!
任平之的心中,贪婪的火焰与刺骨的恐惧疯狂交织。
他第一次,对直接动手产生了深深的动摇。
这个疯子,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东西,都会被他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吞噬、扭曲。
不行,不能贸然动手。
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或许……可以借刀杀人?
一个阴狠毒辣的念头,在任平之的心中悄然萌芽。
就在任平之心思电转之际,演武场中央的陈狗剩终于放下了他那条酸麻的腿。
“唉,这康复体操效果一般啊,”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除了有点累,没啥特别的感觉”。
他收起那两本“小说”,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康复中心也太大了,找个护士站都得走半天。”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迈开步子,换了个方向,继续自己那漫无目的的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