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倒计时23:56:01像一颗铆钉，钉在林渊视网膜中央。
鞋带仍勒着踝骨，灯芯状的血结扣越收越紧，像要把两只脚合成一根烛芯。
无脸人举着场记板，维持“请”的姿势，头部空白平滑，只有一枚倒悬灯芯嵌在鼻梁位置，火苗一吸一胀，竟与林渊心跳同频。
“咔——”
板声响起，教室景象骤然撕裂——
503四壁像幕布被拉开，露出背后幽深的环形走廊，墙面贴满镜子，镜面蒙灰，却映出同一画面：林渊被拖向黑暗。
像素雪花从天花板飘落，落地化作细碎灯灰，踩上去发出“嗤嗤”焦响。
观众仍不见踪影，只有掌声在空气里震荡，像有人贴着耳膜拍击。
无脸人先行引路，脚步无声，每一步都在镜面留下燃烧的鞋印。
林渊被鞋带牵引，踉跄跟随，镜面里的“他”却集体滞后半秒，形成诡异重影。
走廊尽头，一扇老旧电梯门敞开，轿厢内壁是不锈钢镜，顶部射灯闪两下，化成幽蓝字幕——
“演员通道，非请勿入。”
电梯按钮只有一层：b7。
林渊记得学校地下只有两层，b7根本不存在。
鞋带猛地收紧，把他拽进轿厢，无脸人按下“b7”，门合拢瞬间，镜面映出第八道人影——
那是一个全身缠满录像带的人形，胶带拉伸，露出里面干涸的血迹，像被时间抽干的木乃伊。
电梯开始下降，数字却从b1一路向负无穷跳：b3、b5、b7……b9、b11……
每一层停顿，门开一条缝，外面传来不同年代的校园广播——
b3：1999年，老式磁带机，“第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b5：2008年，英语听力，“please jump off the building…”
b7：当前，电流杂音，心跳声，倒悬灯图腾在墙面游走。
林渊想呼救，喉咙却像被塞进冰碴，只呼出白雾。
录像带人形缓缓抬头，胶带缝隙里，是一只写满倒计时的眼球——
23:45:17。
“别看我，”对方声音像磁带倒带，“看你自己。”
电梯镜里，林渊的倒影眼球竟被数字占据，同样倒计时。
“23:45:16”
“23:45:15”
……
数字每跳一次，灯芯便沿血管爬一寸，皮肤透出网格线，像被划分成无数像素。
电梯“叮”一声停在b7，门开，外面是漆黑的礼堂。
无脸人先行，录像带人形推着林渊走出电梯，数字倒计时仍在继续。
礼堂舞台中央，摆着一张课桌，桌上是一部老式幻灯机，正自动播放黑白相片——
第一张：林渊出生，脐带绕颈三圈。
第二张：小学，他站在领奖台，影子缺失。
第三张：初三，天台试跳，被避雷针勾住。
……
最后一张：今晚00:00，他背对镜头，脚下是整片校园化作倒悬灯芯。
幻灯机“咔嗒”停止，光束对准林渊，像审讯灯。
无脸人走到灯束里，头部空白被幻灯填满，终于显出五官——
却是林渊自己的脸，只不过没有眼球，只剩两个洞，洞里飘出雪花点。
“真鬼的自我介绍，现在开始。”
那张脸开口，声音却从林渊脑子里响起：
“姓名：林渊（待定）
身份：主角\/镜头\/观众候补
死因：拍摄失败\/弃镜\/被观看
遗愿：完成第七次跳楼，由自己亲演。”
每报一条，幻灯机便射出一道白刃，在林渊脚边刻下相应文字，地面渗出黑色灯油。
“我不是鬼。”无脸人继续，“我是你未活出的那条命，现在来收房租。”
它抬手，幻灯机光束化作一面光墙，墙上慢慢浮现人形轮廓——
没有五官，只有心脏处空缺，形状与林渊一模一样。
“跳进去，房租两清；倒计时结束未跳，观众入场，你出局。”
倒计时此刻跳到：23:30:00。
光墙后，隐隐传来数万人的窃笑，像等待开幕的影院。
——承——
林渊强迫自己冷静。
他记起老狗说过：灯芯怕“逆火”，即用自己的记忆焚烧。
记忆越痛，火越旺。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弥漫，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祭品名单”，啪地按在光墙上。
名单红字遇光即燃，火焰竟是深紫，顺着光墙逆流，烧向幻灯机。
无脸人没料到这一招，脸部幻灯片开始卷曲，发出焦糊味。
“逆火？”它声音扭曲，“谁教你？”
“自学。”林渊哑声答，紫火已蔓延到它手臂，灯芯被烧得噼啪作响。
趁对方后退，他转身狂奔，顺着礼堂过道冲向紧急出口。
出口门被铁链锁住，链节上挂着一块旧校牌——
“灯墟旧址，禁止开启。”
林渊抬脚就踹，铁链纹丝不动，反把脚震得发麻。
身后紫火突然熄灭，无脸人声音贴近耳廓：“烧自己，才够旺。”
下一秒，林渊影子被强行拽出，像黑色塑料袋罩住他头，呼吸瞬间阻塞。
影子内部滑出冰凉手指，扒开他眼皮，强迫他看地板——
地砖缝隙渗出灯油，汇聚成一行行小字：
“逆火材料：最痛的回忆。”
紧接着，画面自动播放——
母亲病榻前，他因害怕逃出家门；
小学同桌被霸凌，他选择沉默；
天台第一次犹豫，导致后续六跳循环……
每放一段，影子便收紧一分，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林渊嘶吼，却吸不进氧气，意识开始模糊。
关键时刻，一道刀光闪过——
“嘶啦！”
影子被割裂，新鲜空气灌入口鼻，他跪地剧烈咳嗽。
苏砚站在他面前，折叠刀滴着黑色灯油，嘴角挂着疯笑：“主角死太早，观众会退票。”
无脸人发出怒吼，脸部裂成碎片，每片都是一张林渊的扭曲表情，飞蛾般扑来。
苏砚把刀抛给林渊：“烧记忆，不如烧未来——想象你最怕的明天。”
林渊握住刀，脑海闪过一个画面：
自己坐在影院，银幕上无限循环他跳楼的镜头，观众全是他认识的人，面无表情，永不离场。
恐惧如电流贯穿，他抬手，刀尖对准自己胸口——
“最怕的明天，是永被观看！”
“噗！”
刀刃刺入皮肤，鲜血溅到光墙，瞬间化作赤金火柱，逆卷整个礼堂。
无脸人发出婴儿啼哭，被火柱吞没，幻灯机炸成碎片，观众窃笑变惨叫。
火柱中央，林渊看见自己心脏那盏倒悬灯被金火包裹，灯芯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最终“砰”地碎裂。
倒计时骤停：23:17:45。
——转——
火柱熄灭，礼堂化为废墟，镜面墙尽数龟裂，每块碎片都映出林渊不同的死法。
苏砚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别高兴太早，烧死的是‘导演’，不是观众。”
话音未落，废墟顶部降下一道银白光柱，光柱里悬浮着无数手机，屏幕同步播放同一段直播——
天台边缘，站着第七个“林渊”，面无表情，正抬腿跨过护栏。
弹幕刷屏：
“第五次跳实时来咯！”
“主播快跳，火箭准备！”
“倒计时 10 秒！”
屏幕右上角，倒计时重新跳动：00:00:10。
苏砚脸色第一次变了：“观众把现场搬到线上，我们成了 Npc。”
林渊拔掉胸口的刀，血珠漂浮空中，被光柱吸走，化为弹幕礼物——
“血币+1”
“血币+2”
……
他忽然明白，所谓“真鬼”，不是无脸人，而是屏幕后无数真实观众。
他们的“观看”本身，就是祭礼。
“切断信号。”苏砚咬牙，扔给他一部卫星电话，“去楼顶信号塔，物理断网。”
“那你？”
“我替你拖弹幕。”苏砚舔了舔刀口，瞳孔燃起疯火，“记得欠我一场主角戏。”
林渊握紧卫星电话，冲向屋顶楼梯。
背后，苏砚挥刀劈向光柱，刀光与弹幕碰撞，爆出漫天火星，像逆行的流星雨。
——合——
屋顶风大，夜像被墨汁灌满。
信号塔矗立中央，红灯闪烁，与倒计时同步。
00:00:03。
林渊爬上塔身，卫星电话却显示无服务——塔顶被一面巨大反光布包裹，布上投影着直播间画面。
第七个“林渊”已悬在半空，只剩指尖勾住栏杆。
弹幕疯狂刷屏：
“3！”
“2！”
“1！”
林渊嘶吼，抡起安全斧，砍断光纤总缆。
“砰——”
反光布瞬间黑屏，世界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第七个“林渊”松手，直坠楼下。
却在半空，化作无数黑色灯芯，暴雨般射向屋顶。
一根灯芯穿透林渊左肩，带血钉在塔身，尾部浮现细小字符——
“NG。”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箭雨般袭来。
林渊抱头滚下塔身，灯芯在脚边炸开，每根都写着同样字：“NG。”
直播黑屏仅维持三秒，信号自动跳转，画面恢复——
这次，镜头对准屋顶，林渊抱头鼠窜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央。
弹幕狂欢：
“男主上线了！”
“真人实拍，火箭刷起！”
“跳塔！跳塔！”
卫星电话跌落在地，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推送——
“因观众热情，第六次跳楼改为‘跳塔’，主演：林渊（真身）。”
“倒计时：00:10:00。”
发件人：真鬼◎观众
林渊抬头，信号塔顶端红灯变成绿灯，塔身自动展开，形成一条狭窄跳台，直伸向夜空。
跳台尽头，无脸人再次出现，这次它举着真实场记板，头部空白处映出直播间弹幕，飞速滚动——
“跳！跳！跳！”
林渊被风推得摇摇欲坠，肩口血洞汩汩冒血，染红半边校服。
他踉跄后退，却发现背后护栏被光墙封死，只剩跳台一条出路。
倒计时跳到 00:05:00。
无脸人弯腰，做出邀请手势，头部弹幕汇聚成一行巨字——
“真鬼的自我介绍，还差最后一条：”
“死因：由观众亲手推下。”
倒计时 00:03:00。
林渊握紧安全斧，指节泛白，却听见塔下传来齐声呐喊——
全校师生不知何时聚集，每人举着手机，镜头对准他，脸上没有表情，嘴唇同步开合：
“跳！跳！跳！”
声音整齐得像排练过的合唱团。
倒计时 00:01:00。
无脸人向前一步，把场记板递到林渊面前，板面写着——
“最后一条遗愿：完成第七次，由你亲签。”
它把粉笔塞进林渊手里，握住他手腕，逼他向板面靠近。
倒计时 00:00:03。
林渊瞳孔骤缩，眼角余光瞥见塔身反光——
自己背后，一道更高的人影悄然耸立，没有五官，心脏处空缺，正是光墙里的“观众替身”。
它抬起手，对准林渊后颈，轻轻一推——
倒计时 00:00:01。
林渊身体前倾，脚尖离地，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最后一秒，他猛地反转手腕，把粉笔狠狠塞进无脸人眼洞，同时安全斧劈向场记板——
“咔嚓！”
板裂，数字归零，世界陷入绝对静音。
然后，坠落。
却没有着地感。
他悬在半空，脚下是漆黑深渊，头顶是弹幕光海。
一条系统提示在所有屏幕中央跳出——
“信号丢失，直播中断。”
“主演状态：失踪。”
“观众权限：冻结。”
紧接着，一行隐藏小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新导演上线，是否切换视角？”
“Y\/N”
光标闪烁，等待选择。
而深渊里，林渊睁开被蓝火灼烧的眼睛，手里攥着断裂的场记板，板背面用血写着——
“导演：林渊（暂代）。”
他下方，黑暗像胶片滚动，一帧帧画面闪过：
电梯、礼堂、503、b7……所有场景缩成微型模型，被一只更大的手把玩。
那只手，没有五官，没有心跳，只有一枚倒悬灯芯嵌在掌心。
它似乎察觉到林渊的注视，缓缓抬手，对他做出“咔嚓”拍照手势。
闪光灯亮起，林渊世界再度黑白。
最后一行字幕，在虚空浮现——
“第六章《鬼校游戏》·导演剪辑版，开机时间：00:00。”
“主演：？？？”
“视角：观众。”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