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宫变如同一场狂暴的飓风,不仅卷走了太子与陆璟,也将他们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连根拔起。曾经倚仗皇后母亲与太子兄长而风光无限、骄纵跋扈的二公主萧清玉,便在这风暴的余波中,从云端直坠尘埃。
张皇后被废,囚禁冷宫;太子萧景仁削爵圈禁,形同废人。萧清玉最大的依仗,在一夕之间崩塌殆尽。往日里围绕在她身边阿谀奉承的宫人、贵女顷刻间散尽,她的公主府门庭冷落,往日的笙歌宴饮恍如隔世。
皇帝虽未明确下旨严惩这个女儿,但帝王的冷落与厌恶已清晰可见。内务府开始克扣用度,宗人府对她也少了往日的恭敬。曾经被她欺压过的妃嫔、得罪过的宗室,此刻虽未明着落井下石,但那若有若无的冷眼与疏离,已足够让骄纵惯了的萧清玉尝尽世态炎凉。
她试图闹过,在自己日渐萧条的公主府里摔打器物,怒骂宫人,甚至鼓起勇气想去求见父皇,却被内侍毫不客气地拦在紫宸殿外。她也曾放下身段,想去求见如今权势滔天的皇姐萧清璃,希冀能得到一丝怜悯或宽恕,然而镇国公府的门槛,对她而言,比宫墙更高,连通报都无门。
最终,一纸敕令下达,以“言行失仪,有损天家颜面”为由,削去她“永嘉公主”的封号,降为“县主”,责令其迁出公主府,移居京郊一处偏僻的皇家别院,无诏不得返京,等同于半软禁。
消息传到萧清璃耳中时,她正在与谢云止对弈。
青黛低声禀报完,便垂手侍立一旁。萧清璃执着一枚白子,凝视着棋盘上的局势,沉吟片刻,方才落子,声音平淡无波:“知道了。”
谢云止执黑子跟上,随口问道:“夫人不去看看?或者……吩咐人多‘关照’几分?”他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却无半分认真。
萧清璃端起手边的清茶,抿了一口,眼底是一片深沉的静湖,不起微澜:“有何好看?又有何可关照?”
她的反应并非刻意表现出来的大度,而是一种发自骨髓里的漠然。对于这个前世今生屡次挑衅、陷害于她的妹妹,她早已连恨意都懒得付出。萧清玉的下场,是她自己和她所依附的势力咎由自取,是权力倾轧下的必然结果。如同秋风扫落叶,叶落归根,不过是自然规律,何须投入多余的情绪?
她不会落井下石,那会脏了自己的手,也拉低了自己的格局;她也不会施舍怜悯,那是对自己过往所受伤害的亵渎。最好的态度,便是无视,是彻底的漠不关心。萧清玉此人,在她波澜壮阔的人生与掌控天下的权柄面前,已然渺小如尘,不值一提。
“她如今的下场,已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萧清璃放下茶盏,目光重新回到棋盘上,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在冷寂与悔恨中煎熬,远比死了更痛苦。”
谢云止闻言,低笑一声,落下一子,精准地截断了白棋的一条大龙:“夫人通透。”
他欣赏的,正是她这份恩怨分明、却又不会沉溺于过往怨怼的清醒与强大。她挥剑斩断枷锁后,便绝不回头再看那断掉的锁链一眼,目光永远投向更高远的前方。
京郊那所冷清的别院里,萧清玉(或许现在该称她为萧县主)对着铜镜中憔悴不堪的容颜,时而哭泣,时而咒骂,时而癫狂大笑。她恨父皇的无情,恨命运的捉弄,更恨萧清璃的“见死不救”与“高高在上”。她幻想着萧清璃会来看她笑话,或者来羞辱她,甚至……她内心深处或许还藏着一丝微弱的期盼,期盼那个如今执掌天下的皇姐,能念及一丝血脉亲情。
然而,日复一日,院门外除了送饭的哑仆,再无他人。萧清璃仿佛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这种被彻底无视、连恨意都得不到回应的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毒液,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心智,比任何明刀明枪的报复,都更为残忍。
萧清璃并未特意去关注萧清玉的后续,对她而言,这一页早已翻过。她的案头,堆满了各地推行新政的奏报、兴修水利的图纸、开拓商路的计划……她有太多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要操心,有太多宏伟的蓝图要去实现。
旧日的浮华与恩怨,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悄然落定,再不能惊扰她分毫。她的世界,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