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在宫墙下显得格外苍凉孤寂,却又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她得到了萧清璃“不牵连旁支无辜”的承诺,这已是陆家这场滔天罪孽下,所能企及的最好结局。至于陆璟……她未曾再提一字,那浑浊却清明的眼中,已含泪默许了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萧清璃站在高阶之上,目送那蹒跚的身影消失,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宽恕与仁慈,需有底线。对陆璟,她不会有半分心软。前世掏心掏肺却遭背叛利用,今生屡次构陷甚至欲置她于死地,此等仇怨,唯有鲜血方能洗清。她应允陆家旁支得以存续,是为人君者的气度与理智;坚持处死陆璟,是为己复仇的决心与铁律。
三日后,一道圣旨颁下,盖有皇帝玉玺与监国长公主印信:
“逆犯陆璟,勾结废太子萧景仁,参与宫变,谋逆弑君,罪证确凿,十恶不赦。着,褫夺其一切功名官职,于午门外明正典刑,处以斩立决!其父陆明堂,教子无方,纵子为恶,削去安阳伯爵位,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安阳伯府一应家产,尽数抄没,充入国库。钦此!”
旨意一下,京城哗然,却又觉在情理之中。陆璟之罪,确实是百死莫赎。
行刑当日,天空阴沉,细雨霏霏,仿佛在为这段纠缠两世的孽缘做最后的洗刷。午门外围满了观看的百姓,议论纷纷,多是唾骂陆璟狼子野心,祸乱朝纲。
囚车辘辘而来,陆璟身着囚衣,发髻散乱,面容因多日的刑讯与绝望而扭曲,再无昔日探花郎的风采。他目光空洞地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远处那座高高城楼之上。
城楼檐下,一道窈窕的身影凭栏而立,身着象征监国尊位的绯色宫装,衣袂在微风中轻扬。正是萧清璃。她并未亲临刑场,只是在这远离血腥的地方,静静地,为他送行,也为自己的前世今生,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两人的目光,隔着纷飞的雨丝和喧嚣的人群,仿佛有瞬间的交汇。
陆璟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是诅咒,是不甘,还是最后的忏悔?然而,他什么声音也未能发出。刽子手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所有的执念、疯狂与不甘,皆随着那颗头颅的滚落,彻底烟消云散。
鲜血染红了刑台,又被雨水迅速冲刷、稀释。
城楼上,萧清璃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清冷空气。心头那块盘踞了两世的巨石,仿佛随着陆璟的伏诛,轰然碎裂、消散。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与空明感,流遍全身。
前世的债,今生的仇,至此,终于彻底了结。
她转身,走下城楼,步伐沉稳而坚定。过去已矣,她的目光,当永远向前。
回到镇国公府,书房内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阴冷湿气。谢云止正坐在窗边烹茶,茶香袅袅,他姿态闲适,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萧清璃走进来,脱下沾了些许雨气的披风,在他对面坐下。
“结束了?”谢云止递过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嗯。”萧清璃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入掌心,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轻啜一口,茶香沁人心脾,“陆璟已伏法。”
谢云止点了点头,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既无快意,也无唏嘘,只是淡淡道:“雨后天青,该扫的扫干净了,才好种新的花木。”
萧清璃抬眸看他,他俊美的侧颜在茶烟中显得有些朦胧,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他从不问她为何如此决绝,也从不质疑她的手段,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最坚实的支撑,和最恰到好处的……“降温”。仿佛再大的风浪,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杯中微澜。
“是啊,”萧清璃放下茶盏,目光投向窗外渐渐停歇的雨丝,天际已有微光破云而出,“朝堂廓清,旧怨已了,是时候,真正推行我们的‘新花木’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更加锐意进取的锋芒。扳倒太子,肃清陆璟,只是她道路上的障碍清除。接下来,她要做的,是依照自己的意志,去塑造这个帝国的未来。
谢云止看着她眼中重燃的、比以往更加炽亮的光芒,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他知道,那个被前世枷锁束缚的萧清璃已经彻底成为过去,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真正挣脱一切、即将展翅翱翔的九天之凤。
而他,很乐意继续做她身边那个看似无所事事,却总能让她飞得更高、更稳的……“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