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当日,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寅时三刻,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陷入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往日此时应有的零星灯火与早起贩夫走卒的动静,今日全然不见,唯有巡城兵马司甲胄摩擦的单调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规律地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东宫,最后的疯狂。
宫门依旧紧闭,但内部却弥漫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太子萧景仁已换上衮服,只是那象征储君身份的十二章纹,此刻穿在他微微颤抖的身上,只显得无比讽刺与滑稽。他反复摩挲着袖中暗藏的匕首,口中念念有词,时而狞笑,时而恐惧。陆璟立于阴影中,如同蛰伏的毒蛇,最后一次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牵机”毒药与信号烟花,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殿内角落,数名心腹死士默然肃立,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肌肉紧绷。
天坛,无声的战场。
晨曦微露,天坛内外却已是一片庄严肃穆的景象。百官按品级列队,鸦雀无声,唯有旌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祭坛高耸,香烟缭绕,一切似乎都与往年的祭典无异。然而,在常人无法察觉的角落,杀机已然布设完毕。
· 暗处: 夏竹麾下的暗卫如同石雕般隐匿在廊柱后、祭坛基座的阴影里,弩机绷紧,淬毒的箭簇在曦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承影与他的人则如同真正的影子,气息完全融入环境,守护在皇帝御座周遭最关键的几个点位。
· 明处: 禁军卫士持戟而立,面容肃穆。副统领赵贲按剑巡视野,目光扫过神武门方向,看似尽责,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狠厉。他麾下几名被收买的校尉,亦在队伍中悄然调整着位置。
· 外围: 宸王萧景珩的玄甲精锐,已在京西庄园内完成最后集结,人马衔枚,蹄裹厚布,只待红色信号火箭升空,便会化作两股铁流,一股直扑西山锐健营,一股封锁要道,合围天坛。
镇北侯府(安国公府),风暴眼的平静。
萧清璃已穿戴整齐,玄色劲装外罩杏黄斗篷,立于院中,仰望着东方那抹即将刺破黑暗的鱼肚白。她的神色平静无波,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内心的凝重。谢云止站在她身侧,依旧是一副懒散模样,甚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但他周身那股渊渟岳峙的气息,却比任何甲胄都更令人安心。
“时辰快到了。”萧清璃轻声道。
“嗯。”谢云止随意应了一声,伸手替她将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自然亲昵,“走吧,夫人,该去收网了。”
皇宫,至高的审视。
皇帝萧恪已身着最隆重的祭天礼服,端坐于龙辇之中。他双目微阖,面色沉静,仿佛只是在养神。唯有那微微敲击着扶手的指尖,显露出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德妃随侍在侧,凤眸低垂,心中默数着时间,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整个仪仗队伍肃穆无声,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时刻。
京城各处,魑魅待动。
藏匿于破庙、仓库中的亡命之徒,最后一次检查着刀剑,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芒。被策反的驻军军官,在营房中做着最后的动员,空气中弥漫着背叛的紧张与对未知的恐惧。
风停了。
云滞了。
连鸟雀都噤了声。
整个京城,仿佛变成了一幅凝固的画卷,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这黎明前的极致寂静中,被压缩到了临界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将至的预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那座巍峨的天坛,投向了那即将升起的太阳。
只待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只待那祭天的钟声敲响,这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便将化为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已至,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