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清那一道如同惊雷的弹劾,并未随着朝会散去而平息。相反,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京城各个角落扩散。而这背后,自然少不了萧清璃那双无形之手的巧妙推动。
接下来的几日,一场精心策划的“证据”释放与舆论引导,在京城悄然上演。
首先是在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之间,一些看似不起眼的“说书先生”或“闲汉”,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漕运上的“奇闻异事”。故事的主角不再是模糊的“权贵”,而是直指承恩公府。他们讲述漕工如何被克扣工钱,小商贩如何因不肯交纳“孝敬”而被挤垮航线,更有那“二管家养外室,一掷千金”的风流韵事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来。这些故事细节丰富,人物鲜明,极易引发共鸣。
同时,几份笔迹各异、内容却大同小异的“匿名诉状”副本,开始在京中低层官吏、落魄书生乃至一些关心时事的商户间秘密流传。诉状上罗列的数据或许没有刘正清奏折上那么精确,但那份关于“三成隐匿运力”、“广通号黑幕”、“漕帮赵香主横行”的核心指控却清晰无比,与市井流言相互印证。
更绝的是,不知从何处流出了一本粗糙的话本小说,名曰《漕河孽龙传》,书中将那欺压良善、贪墨无度的“赵国公”及其爪牙刻画得入木三分,虽用了化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影射的是谁。这话本价格低廉,在市井间迅速流传,甚至被一些识字的人念给不识字的人听。
“听说了吗?承恩公府用运皇粮的船给自己运私货,赚得盆满钵满!”
“何止!城南那王记绸缎庄,就是不肯给他们好处,愣是被逼得关了门!”
“怪不得漕粮总是不够数,原来都进了那些蛀虫的腰包!”
“呸!拿着咱们的血汗钱去养外室,真不是东西!”
怨气在积聚,议论在发酵。以往慑于承恩公府权势而敢怒不敢言的受害者、旁观者,在这股突然掀起的舆论风潮中,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民怨如同地底运行的岩浆,开始汩汩涌动,虽未喷发,但那灼热的气息已足以让感知到的人心生寒意。
都察院的门槛这几日几乎被踏破,除了刘正清,又有几位御史收到了新的“匿名”举报材料,内容更加具体,甚至包括了一些承恩公府试图销毁账目的蛛丝马迹。就连几个以清流自居的翰林院编修,也开始在士林聚会中,义愤填膺地讨论漕运之弊,矛头隐隐指向后族。
这股突如其来的民间怨声与士林清议,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舆论压力,开始反过来影响朝堂。
原本一些打算观望、甚至想为承恩公府转圜几句的官员,此刻都闭上了嘴。民怨汹汹,谁敢在这个时候逆流而上?就连原本支持太子的部分官员,也开始暗自权衡,考虑是否要与承恩公府进行切割。
坤宁宫虽依旧宫门紧闭,但外面的风声还是不可避免地传了进去。皇后气得摔碎了好几套瓷器,却无可奈何。承恩公府内,更是人心惶惶,赵崇试图弹压舆论,却发现这股风潮来势凶猛,源头众多,根本无从下手。
镇北侯府,书房。
“殿下,市井流言已然兴起,士林中也多有议论。几位御史都收到了新的‘线索’,看样子,火候差不多了。”青黛禀报道。
萧清璃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在风中摇曳的树枝,神色平静。她深知,舆论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裹挟大势,摧枯拉朽。
“还不够。”她轻轻摇头,“民怨虽起,但还缺一把火,一把能让父皇再也无法置之不理的火。”
“殿下的意思是?”
“让张横他们准备好。”萧清璃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时候,让那位赵香主,和他船上的‘私货’,在众目睽睽之下,亮相了。”
她要的,不仅仅是朝堂弹劾和民间怨声,更是一桩无法辩驳、轰动京城的“现行”大案!唯有如此,才能将这沸腾的舆论,彻底转化为摧毁承恩公府的绝杀之力。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现在,该是掀起惊涛骇浪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