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枕边风与朝堂上骤然升起的低气压,如同投入密林中的石子,惊起了各方蛰伏的鸟兽。其中,反应最快的,当属二皇子萧景瑞。
萧景瑞生母早逝,由一位位份不高的嫔妃抚养长大,在朝中根基远不如嫡出的太子深厚。但他心思缜密,野心勃勃,多年来一直暗中积蓄力量,将太子与其母族承恩公府视为最大的绊脚石。如今,察觉到父皇似乎对漕运、对承恩公府起了疑心,他岂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这日,萧清璃正在府中听取青黛关于漕帮整合进度的汇报,门房来报,二皇子殿下递了帖子,说是得了一副前朝古画,知永宸皇妹素来雅好此道,特来请她一同品鉴。
萧清璃与青黛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品画是假,借机试探与合作才是真。
“请二皇兄去花厅稍候,本宫即刻便到。”萧清璃淡淡道,起身更衣。
花厅内,二皇子萧景瑞负手而立,看似在欣赏壁上挂着的山水画,眼神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算计。他年岁稍长于萧清璃,面容俊朗,眉宇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为锐利,少了几分帝王的沉凝,多了几分急于求成的锋铓。
“二皇兄久等了。”萧清璃清越的声音传来。
萧景瑞转身,脸上瞬间堆起温和的笑意:“皇妹来了。为兄偶然得了一幅李思训的《江帆楼阁图》,笔法精妙,意境高远,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特来与皇妹共赏。”他示意随从将画轴展开。
萧清璃走上前,目光在画作上停留片刻,赞道:“果然是大家手笔,气象万千。皇兄有心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热情。
寒暄几句,品评了一番画作后,萧景瑞挥退左右,花厅内只剩下兄妹二人。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压低声音道:“皇妹,你我兄妹,为兄便开门见山了。近日朝中风向,皇妹想必也有所察觉。”
萧清璃执起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不置可否:“皇兄指的是?”
“漕运!”萧景瑞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承恩公府把持漕运多年,中饱私囊,怨声载道。如今父皇已然起疑,正是拨乱反正的大好时机!皇妹前番在宫中受委屈,根源亦在坤宁宫。你我目标一致,何不联手,共除此獠?”
他话语直接,充满了诱惑力。联手打击共同的敌人,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萧清璃抬眸,看向萧景瑞,眸光清冷如泉:“二皇兄是想借我之手,扳倒承恩公府,削弱太子臂膀?”
萧景瑞被她说中心事,也不尴尬,反而笑道:“皇妹快人快语。不错,这于你于我,皆是双赢之举。为兄在朝中亦有些许人脉,可助皇妹一臂之力,搜集证据,推动此事。待承恩公府倒台,其空出的利益,你我亦可共享。”
他描绘着美好的前景,试图将萧清璃拉入自己的阵营。
萧清璃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皇兄可知,漕运之弊,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扳倒一个承恩公府容易,但之后呢?由谁来接手这漕运乱局?如何确保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承恩公府?”
萧景瑞一愣,他满心想着如何打击太子,对于扳倒承恩公府之后的具体规划和长远治理,并未深思。在他想来,只要能拿下这块肥肉,自然有办法安插自己人上去。
“这……届时自有父皇圣裁,我等臣子,尽力辅佐便是。”萧景瑞含糊道。
萧清璃心中冷笑。果然,这位二皇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只看到了眼前的权力争斗,却未看到其下的国计民生,更未看到她所图谋的,是整个漕运体系的革新。
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今日能为了打击太子与自己联手,他日未必不会为了其他利益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皇兄好意,清璃心领了。”萧清璃放下茶盏,语气疏离而客气,“只是漕运之事,关系重大,清璃一介女流,不敢妄加插手。至于宫中旧怨,父皇已有圣断,清璃不敢再多生事端。品画之谊,清璃感激,但朝堂之事,还是各自斟酌为好。”
她婉拒了。
萧景瑞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他没想到萧清璃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深深看了萧清璃一眼,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
“既如此,为兄也不便强求。”萧景瑞站起身,语气淡了几分,“皇妹好生休息,为兄告辞了。”
看着萧景瑞离去时略显僵硬的背影,萧清璃眸光微沉。
二皇子萧景瑞,是一把锋利的刀,但也是一把容易伤及自身的双刃剑。现在,还不到用他的时候。她的棋局,必须由她自己来主导,绝不容许任何人打乱步骤,更不容许被人当枪使。
虎狼环伺,她需得步步为营。与二皇子的这次接触,让她更清楚地认识到,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任何人都不可轻信。她的路,只能靠自己走下去。
(第一百零七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