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紫宸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鎏金蟠龙柱冰冷矗立,琉璃宫灯的光辉也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皇帝萧琰高踞龙椅之上,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首雕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殿下众人,不怒自威。他并未立刻开口,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侍立的宫人内监都屏住了呼吸。
殿下,泾渭分明地站着几人。
永宁侯世子陆璟,一身朝服尚未换下,显然是匆忙被召入宫。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双曾被誉为“京城明月”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并肩站立的那对红衣身影——尤其是萧清璃。那眼神复杂至极,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失落与痛苦,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他几次欲言又止,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泛白,显然正处于极大的激动与失态边缘。
而在陆璟身侧,永宁公主萧清玉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穿着一身与萧清璃相似、却更为娇俏的嫁衣,此刻珠钗歪斜,发髻微乱,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不时用丝帕拭泪,肩膀微微耸动,抽泣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控诉。她的目光时而哀怨地望向龙椅上的父皇,时而怯生生、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扫过萧清璃。
皇后,也就是萧清玉的生母,此刻正站在御阶之下,脸色铁青。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如刀,先是在谢云止身上剐过,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最终定格在萧清璃脸上,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
“陛下!此事荒谬至极!皇家颜面何存?长公主与永宁公主的花轿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错换,此乃司礼监与护卫失职之大过!如今京城流言纷纷,若不即刻拨乱反正,将两位公主各归其位,我大晏皇室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她言辞凿凿,将“拨乱反正”说得天经地义,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维护皇家尊严,字字句句都在施压,试图将这场意外定性为必须立刻纠正的错误。
谢云止站在萧清璃身边,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甚至还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小哈欠,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与他无关。只是他那双半眯着的桃花眼,却将殿中每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般的笑意。
而风暴中心的另一位主角——萧清璃,从踏入大殿起,便始终微垂着眼睑,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对于陆璟灼热的注视、萧清玉委屈的哭泣、皇后义正辞严的指控,她仿佛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暴风眼中最平静的那一点。
直到皇后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她身上时,萧清璃才缓缓抬起了头。
她没有看激动失态的陆璟,没有看哭泣的妹妹,也没有看咄咄逼人的皇后。
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静,径直迎向了龙椅上那位掌握着最终裁决权的帝王——她的父皇。
她知道,表演时间结束了。该她登场了。
(第六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