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了将近一个月,当车厢外传来的不再是单调的车轮声和风声,而是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叫卖声、车马声时,昏昏欲睡的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到了!快到了!我看到城墙了!”因为过于吵闹,被季言赶到车辕上,负责了望兼赶车的王瑾、赵谦二人兴奋地叫嚷起来,差点把鞭子扔出去。
季言掀开车帘一角,一股混合着尘土、烟火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大城市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远处,一道巍峨如山岳、绵延不知多少里的灰色巨墙赫然矗立在地平线上,墙高足有十余丈,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墙头上,依稀可见旌旗招展,甲士巡逻。
那就是大胤王朝的心脏,都城玉京!
即便是心里吐槽满满的季言,此刻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一种渺小个体面对庞然巨物时的本能震撼。
“卧槽…这城墙,这规模…安澜城的城墙跟这一比,简直就是农家院的篱笆啊!”内心惊叹之余,不免又开始了比较,“这得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不过…确实够气派,安全感…嗯,对于城里的大佬们来说可能有点,对我这种外来户,感觉像是自己钻进了巨兽的嘴里…”
丫丫也扒在车窗边,小脸兴奋得通红:“哥哥!好高的墙!好多人呀!”
李修文整理了一下衣冠,神色肃穆,眼中闪烁着向往与忐忑。张文柏则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盘算先去自家哪处产业落脚比较有面子。王瑾和赵谦更是如同脱缰的哈士奇,恨不得立刻跳下车去撒欢。就连一向冷脸的凌霜,握着剑柄的手也微微紧了一下,眼神更加警惕。
车队随着庞大的人流,缓缓挪向那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玉京城的宏伟。城门洞深邃宽阔,可容数辆马车并行,但此刻也被等待入城的人群车马塞得水泄不通。穿着不同号衣的城门吏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检查路引文书,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躁而又井然有序的奇特氛围。
排队等候的功夫,季言仔细观察着周围。来往行人衣着打扮各异,有绫罗绸缎的富商官吏,有粗布短打的平民百姓,还有不少身着异域风情服饰的人,一看就是来自远方异域的商人旅者。
大胤的文化很接近前世的华夏文明,这是季言唯一没有吐槽的地方,毕竟融入起来没那么费劲。只不过科技树、文化点相比前世的一脉相承,这里就有点乱套,很多在前世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在这里却同时并存。
“啧啧,不愧是都城,国际化大都市啊…”季言内心点评,“这人口密度,这经济活力…简直就是异世界版的北上广深。机会多,坑估计更多…”
同前世一样,这个世界同样存在着不少国家,大胤只不过是众多国家中的一个,综合国力的话,在周边几个国家中,算是话事人了。
排了半个时辰左右,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这一行。凌霜上前,递上了萧相府开具的文书和几人的路引。那为首的城门吏接过文书,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在扫到萧相府的印信时,立刻变得恭敬起来,仔细核对了文书和人数,便挥手放行,连例行的搜查都免了。
“啧,宰相的门票就是好使。”季言暗忖,“这要是一般平民,还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被盘问成什么样呢。”
车队驶入幽深的城门洞,光线一暗,随即又重新亮起。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季言,也再次被震撼了一下。
笔直宽阔、足以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青石大道通向视野尽头,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建筑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繁华。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香料、脂粉的混合气味,耳边充斥着讨价还价声、吆喝声、马蹄声、车轮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与欲望的都市交响乐。
“我的天…”张文柏张大了嘴巴,“这…这比安澜城大了十倍不止啊!”他家在京城虽有产业,但他这个少爷也是第一次来玉京。
“天子脚下,气象果然不同。”李修文也由衷感叹。
王瑾和赵谦已经看花了眼,指着路边的杂耍摊、小吃摊大呼小叫。
丫丫紧紧抓着季言的袖子,又是好奇又是紧张地看着这陌生的繁华世界。
季言定了定神,对车夫吩咐道:“先去萧相府递帖子报到。”这是规矩,也是目前最稳妥的落脚点。
车队沿着主干道缓缓前行。季言一边欣赏着这异世界的京城风貌,一边内心疯狂记录和吐槽:
“这城市规划可以啊,道路够宽,排水系统看起来也不错…就是这交通状况,堪比早晚高峰的环路,看来堵车是古今中外大城市的通病。”
“哟,那家绸缎庄门脸够气派!一看就是百年老店…旁边那家酒楼,嚯,三层楼高,客人盈门…竞争激烈啊!”
“等等,那个标志…是‘通宝钱庄’的分号?看来张老板他爹动作挺快,已经布局到京城了?不过这位置还是偏了些,没有大佬撑腰,果然想在京城混的开,不是那么容易…”
就在他像个土包子进城一样东张西望、内心戏十足的时候,前方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向两边避让。
只见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骑兵,盔明甲亮,骑着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迎面而来。为首一名将领,年约三十,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彪悍的气息。他身后的骑兵也个个神情倨傲,马鞭虚挥,驱赶着来不及完全躲开的行人,引得一阵低声抱怨和惊呼。
季言的车队本来在车道靠右侧,但那队人马却从车道中央向处在右侧的季言车队靠过来。车夫连忙试图将马车往旁边靠,但街道拥挤,一时难以完全让开。
那队骑兵速度不减,眼看就要撞上!
凌霜眼神一冷,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李修文等人也面露紧张。
就在这时,为首那名冷峻将领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稳稳停在了季言他们的马车前,相距不过数尺!他身后骑兵也齐刷刷停下动作,显示出精湛的骑术。
将领冰冷的目光扫过季言他们的马车,尤其是在看到车厢上并无什么显赫家族标记后,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何处来的车驾?竟敢阻挡巡卫营巡街?”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压迫感,清晰地传遍了半条街。
“巡卫营是摄政王的人。”凌霜低声提醒季言。
季言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果然来了!这欢迎仪式,真他娘的“热情”!
摄政王的人!这绝对是故意的!分明是特意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内心瞬间刷屏:“卧槽!摄政王!你这老小子也太心急了吧?老子刚进城门,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派人来堵门了?要不要这么敬业啊?连口热水都不让喝?”
“怎么办?硬刚?刚不过啊!对方人多势众,还是巡卫营,一看就是精锐!凌霜再能打,也是在人家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
电光石火间,季言心念急转。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略带惶恐又努力保持镇定的书生表情,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他先是恭敬地对着那将领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学生季言,乃奉萧相之命,携友入京。初来乍到,不识规矩,冲撞了将军虎驾,还望将军海涵。”
他故意点出了“萧相之命”,既是表明身份,也是隐晦的提醒和反击——我可是宰相请来的客人,你动我之前,先掂量掂量。
那冷峻将领目光在季言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镇定,但随即冷笑一声:“萧相府的客人?哼,就算是相府客人,也该懂得京城的规矩!阻挡巡卫营巡逻,该当何罪?”
他身后的卫兵们配合地发出低沉的哼声,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季言心里骂娘,脸上却依旧维持着笑容:“将军息怒。学生初来乍到,不知巡卫营巡逻路线,未能及时避让,还请将军海涵。”
那将领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本想故意制造事端,惹怒季言,好再扩大事端,但他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举人竟然情绪如此稳定,一点没有年少成名的自傲,更像一条老泥鳅。
就在他琢磨着怎么继续发难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何事喧哗?”
人群分开,一名穿着青色官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过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季言和那将领身上。
那冷峻将领看到来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拱手行礼:“原来是吏部文选清吏司的刘郎中。”
刘郎中微微颔首,看向季言:“你是…”
季言连忙再次行礼:“学生季言,奉萧相之命入京。”
刘郎中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原来是季小友,相爷早已吩咐过。本官正要前往相府,恰好路过。怎么,与巡卫营的兄弟有些误会?”
他这话看似随意,却点明了季言是萧相等着的人,并且将冲突定性为“误会”。
那冷峻将领脸色有些难看,但面对一位吏部实权郎中,又是萧相一系的人,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硬邦邦地道:“这位学子阻碍了我们巡卫营巡逻,末将正欲训诫几句。”
“既如此,念在这位季小友是初犯,还望将军念在刘某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郎中说情,那便罢了。末将还有公务在身,告辞!”说完,狠狠瞪了季言一眼,带着手下骑兵悻悻而去,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一场风波,看似消弭于无形。
刘郎中这才对季言温和一笑:“季小友受惊了。京城之地,鱼龙混杂,难免有些许纷扰。相爷已在府中等候,请随本官来吧。”
“多谢刘大人解围!”季言真心实意地道谢。这位刘郎中出现的时机太巧了,绝对是萧相安排好的!看来萧相也知道摄政王会来个下马威,早有准备。
内心吐槽:“姜还是老的辣啊!萧相这做大哥的是真可以,有事他是真上啊!呃…之前好像也这么说过。”季言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作出如此评价了。
他回到马车,对一脸担忧的众人笑了笑:“没事了,一场误会。我们去相府。”
车队再次启动,跟着刘郎中的马车,向着帝都深处行去。
季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繁华街景,心情却比刚才更加沉重。
这玉京城,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没见到正主,爪牙就已经扑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