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仪仗离开安澜城的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仿佛连老天爷都在给崔衍这位“铁面判官”的安澜之行点了个五星好评。
城门外，以林知府为首的安澜府官员，以及季言、张万财等“相关人士”，再次齐聚十里长亭，进行标准流程的“欢送仪式”。
与来时那种暗流涌动、各怀鬼胎的气氛不同，这次的送别显得格外……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宾主尽欢，气氛融洽得能拧出蜜来。
林知府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握着孙副使的手久久不愿松开，嘴里全是“崔大人孙大人指导有方”、“下官受益匪浅”、“盼大人日后常来”之类的车轱辘话。
孙副使也是一脸的和煦春风，仿佛这几天在安澜不是来考察的，而是来度假的，对安澜的美食、美景以及淳朴的民风给予了高度评价。
他甚至特意走到季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那叫一个语重心长，笑容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季小友，年少有为，脚踏实地，甚好，甚好！京城水深，但以你之才，必能化龙。秋闱之后，京城再会，老夫期待与你再把酒言欢……呃，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季言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受宠若惊的躬身行礼：“学生定当努力，不负大人期望！”
内心弹幕却早已刷得飞起：“把酒言欢？还来？孙大人您饶了我的胃吧！下次能不能换点清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四川穿越过来的老乡，还有您这‘京城水深’的提醒，能不能别说得跟‘欢迎来玩’似的？我压力很大啊喂！”
至于那位真正的大佬崔衍崔正使，则依旧保持着他的神秘和高冷，只是隔着马车车窗，对林知府和众人微微颔首，便算是告别。
直到钦差的仪仗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地、真心实意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送走了……”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林知府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转身对众人，尤其是对季言和张万财，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此番有惊无险，多亏二位鼎力相助！尤其是季小友，居功至伟啊！”
季言连忙谦虚：“大人言重了，全赖大人运筹帷幄，学生只是尽本分而已。”
商业互吹完毕，人群各自散去。季言看着那些官员们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得，你们是轻松了，我的‘好日子’才刚开头呢。”他默默吐槽，“你们送走的是钦差，我送走的是‘监工’，迎来的是‘ deadline ’和‘地狱难度副本入场券’。”
回到西南角庄园，季言连口气都没喘匀，就直接钻进了密室。
“猛子！”他声音急促，“‘东风’第一期的兄弟姐妹，准备得怎么样了？”
石猛早已等候在此，神色凝重：“大哥，按照您的吩咐，首批二十人已完成所有基础训练和紧急情况应对演练，身份文牒、落脚点、联络方式、备用方案均已安排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好！”季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让他们化整为零，一个月内，必须全部进入京城，用最适合自己的身份潜伏下来。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主动行动。他们现在的唯一任务，就是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像个普通人一样彻底融入京城！”
“是！”石猛重重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哥，京城…是不是特别危险？”他虽然不清楚全部内情，但从季言如此急迫、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安排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季言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猛子，听说过龙潭虎穴吗？京城那就是个超级加倍、豪华顶配版的龙潭虎穴。咱们现在提前派几只小蚂蚁进去，不是为了咬人，只是为了先摸摸路，免得将来咱们这头傻麋鹿一脚踩进去，直接摔个粉身碎骨。”
这个比喻形象又心酸，石猛瞬间理解了任务的艰巨性和重要性，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一定交代清楚！让他们就算死，也得先把消息传回来再死！”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季言瞪了他一眼，“是活着！都给我活着！我要的是耳朵和眼睛，不是烈士！告诉他们，苟住！潜伏第一！安全第一！谁敢逞英雄，腿给我打断！”
“是！苟住第一！安全第一！”石猛连忙改口。
送走石猛后，为了给未来的“北漂”生活增加更多筹码，季言立刻又投入了对第二批“东风”的培训中。
密室内，十张新鲜而紧张的面孔屏息凝神，看着他们年轻的、眼神却锐利得不像话的“总教习”。
季言看着这十张充满可塑性的脸，内心却在哀嚎：“我这都快成异世界版‘间谍速成班’班主任了！还是自带教材、自研教法、自负盈亏的那种！”
“系统大哥，给个面子，下次+1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点‘特工技能精通’？我这野路子教学，心里很虚啊！误人子弟怎么办？”
吐槽归吐槽，该做的准备一样也不能少。京城那是啥地方？宰相、王爷、世家、勋贵、清流、浊流...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他一个没啥根基、空有“奇思妙想”和“大佬关注”的小秀才，贸然闯进去，跟拿着手枪苟进毒圈决赛圈没啥区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自身实力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修为它老人家依旧稳如老狗地每天+1，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指望它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那就只能在‘外力’上下功夫，只要用得好，‘东风’将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刀。”
培训内容堪称是地狱级的：强化版的密码学、地形绘制与记忆、伪装与反跟踪技巧、利用市井常见物品传递信息、基础格斗、以及...如何自然地扮演一个社会底层小人物。
他一点点地讲解、纠正、示范。他的教学方法粗暴直接，甚至有些异想天开，很多来自第一批东风的教学总结。
好在，季言如今的威望够高，无论是第一批还是第二批，被选中的人都没有退缩，再辛苦的训练也都坚持了下来，这一切都源于他们充分信任季言——这个带着他们走出苦难的人。
季言看着他们的眼神，内心稍稍有了一丝安慰。“算了，野路子就野路子吧，管用就行。至少比让他们两眼一抹黑地去闯京城的强。”
除了“东风”的建设，举人功名和城南水利工程是他目前能够为自己进入京城增加底气，也是最容易实现的目标，必须拿下。
于是，季言要么在水利工地上灰头土脸地当“包工头”，要么备战秋闱…当然还要培训间谍、研究和传授新餐馆的菜谱、处理帮务、写小说……
繁忙程度堪称比996还996，李修文看了都直呼内行，感慨季言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并表示自愧弗如。
张文柏则觉得季言大概是疯了，试图劝说：“季兄，钱是赚不完的，功名也要紧，你别把自己累垮了。”
季言只能报以苦笑：“文柏啊，你不懂，我这不是勤奋，我这是被生活拿着小皮鞭在后面抽啊...”
他如今一人要打好几份工，而且每一份工都要求他全力以赴，毕竟每一份工都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我这穿越也太亏了吧？说好的金手指爽文呢？怎么成了异世界打工皇帝？还是自带干粮倒贴钱的那种！”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翻书，内心悲愤交加，“系统！给我结算一下加班费！按异世界最高标准算！”
然而，体内的“炁”团依旧悠然旋转，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焦虑、吐槽和偶尔因为“东风”传来一点好消息而带来的微小鼓舞中，飞快流逝。
水利工程进展顺利，“鱼嘴”和“飞沙堰”已初见雏形；新一批“滋味馆”分店在周边府县陆续开业，生意火爆；“东风”一期成功潜入，二期的培训也渐入佳境；秋闱的备考也勉强跟上了进度...
更令季言感到欣慰的是，石猛、李修文、张文柏三人的成长，让季言觉得他不是自己一个人——
石猛的能力继续成长，如今丐帮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更有一帮之主的风范。他这名誉帮主可以更多的放权。
李修文则正式担任帮内学院的院长，全权负责教学事宜，成功选拔、培养了一批不错的夫子，使得他兴办帮内学校的提议得以实现。当然，这离不开季言的鼎力支持，他将西南角庄园的其他工作能暂停的都暂停，集中力量优先建庄园内的学院，在已有框架的基础上，不到一个月完成庄园学院建筑建设并投入使用了。
张文柏则完全继承了他老爹的经商头脑，丐帮的产业在他手上不仅日实现了季言设下的目标，而是超过既定目标不要太多！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忽略掉那个悬在头顶、名为“京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话。
这天夜里，季言再次检查了“东风”二期学员的密信书写考核后，独自一人爬上庄园里最高的阁楼。
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疲惫。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天幕，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京城啊...”他低声自语，心情复杂得像是一团乱麻，“龙潭虎穴？机遇之都？还是...我的葬身之地？”
“十大世家...世家爪牙...听起来就好吓人。能不能申请换个副本？比如去种田或者搞搞发明创造什么的？”
“唉，算了，来都来了...”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努力把那些怂恿他跑路的念头压下去。
怕归怕，吐槽归吐槽，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
既然注定要“北漂”，那就漂得有点价值。至少，得漂到自己这“黑户”漂白为止，漂到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好吧，京城。”他对着北方，仿佛在向那个未知的巨兽宣战，虽然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季爷爷…马上就要来了！准备好迎接我这颗又硬又硌牙还自带吐槽功能的螺丝钉了吗？”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更梆声。
季言缩了缩脖子。
“啧，怎么感觉有点冷...还是回去看书练字吧。”
他嘟囔着，搓着手臂，麻溜地爬下了阁楼。
阁楼顶上，只剩下满天沉默的星斗，注视着这个一边疯狂吐槽一边努力向命运滑跪的苟道修士——京城副本，已进入提前加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