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雅居的小院,气氛稍微有些凝滞。
李修文依旧眉头紧锁,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气闷,喃喃道:“斯文扫地,真是斯文扫地!郡守亲眷,竟如此跋扈…”
张文柏则凑到季言身边,压低声音,心有余悸:“言兄,刚才真没事吧?那姓王的我打听过了,是郡守王大人的亲外甥,平日里在清河城是横着走的角色,出了名的小心眼。咱们这次得罪了他,怕是他不会善罢甘休啊。”
季言还没说话,旁边的周知雅却握紧了小拳头,气鼓鼓地说:“是他不对!欺负老爷爷!哥哥和李哥哥做得对!”小丫头如今童生功名在身,又跟着季言见识了不少风浪,胆气倒是壮了不少。
季言看着眼前三位同伴不同的反应,内心疯狂吐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出门考试必遇傻逼剧情!这他妈是异世界科举副本的固定程序吗?不来个恶少调戏良家妇女或者欺压老弱就显得不够完整是吧?”
“还有你李修文!平时闷不吭声,关键时刻正义感爆棚啊!我知道你是好人,但能不能看看场合?咱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替天行道的!虽然…干得漂亮!”
“张文柏同学,你的担忧很现实,值得表扬,总算有点首富继承人的危机意识了。”
“丫丫…嗯,保持这份正义感,但下次站哥后面点,安全第一…”
他心中在疯狂吐槽,脸上却露出安抚的笑容:“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文柏说得对,那王公子不是大度之人,我们需小心些。但也不必过于担心,院试期间,量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考生如何,而且还有文柏的护卫傍身,我们不惧他,这几日,我们尽量待在客栈温书,不要单独行动。”
李修文闻言,脸上微微一红,拱手道:“是修文冲动了,连累了大家。”
“都是自家兄弟,干嘛这么见外。”张文柏拍了拍李修文的肩膀,笑道:“不过,言兄说得对,万事小心,修文兄你可是咱们未来的状元苗子,万一被打伤了耽误考试,那损失可就大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四人各自回房温书,但经此一闹,心思能否立刻沉静下来,就未可知了。
季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他走到窗边,看似欣赏院中景致,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仔细扫视着客栈外围的街道和人流。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比在安澜城时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目的性。
刚才在街上,他就隐约感觉到除了那王公子一伙,似乎还有别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那视线冷静、审视,不带恶意,却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
“是王公子的人?不像,那草包要有这脑子,也不会当街耍横了。”
“是郡守府的人?我们刚得罪他外甥,就立刻被盯上了?效率这么高?”
“还是…秦牧之说的那个钦差已经到了?甚至…是京城其他势力的人?”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修为停滞带来的不安全感,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妈的,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消停!我就想安安静静考个试,拿个秀才文凭,怎么就这么难?这该死的‘主角光环’难道就是麻烦吸引器吗?”他内心哀嚎,恨不得立刻施展隐身术苟起来。
但他知道,这只是妄想。当务之急,是搞清楚窥视者的来历和目的。
他沉吟片刻,走到书桌前提笔。他没有用普通的纸张和笔墨,而是取出了一张特制的、略显粗糙的纸张,以及一根细小的、看似普通的炭笔。
这是他为“加密通讯”准备的简易工具之一。
他用汉字,快速写下了一行信息:“清河城,清雅居,被不明身份者监视。查来源目的。急。”
写好后,他吹掉纸上残留的碳粉,将纸条仔细卷好,塞进一个小巧的金属管里。然后他走到窗边,看似无意地用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窗棂。
很快,一个穿着客栈杂役衣服、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低着头走进院子,开始打扫落叶。他的动作看似笨拙,却恰好处于季言窗户的正下方。
季言手指一弹,那小金属管悄无声息地落下,精准地掉进了杂役身旁的簸箕里,被落叶覆盖。杂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慢吞吞地打扫,很快便离开了小院。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季言轻轻舒了口气。这是出发前,石猛精心安排的“暗桩”之一。丐帮的势力虽然尚未扩展到清河城,但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手提前潜入,负责传递紧急信息,还是能做到的。
信息已经发出,接下来就是等待和保持警惕。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摊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体内的“炁”依旧如同沉睡的老牛,缓慢而固执地积累着,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让他无比烦躁。
“修为啊修为,你倒是动一下啊!哪怕跳个+2呢?天天+1+1+1,跟便秘似的!关键时候一点忙帮不上,我要你这金手指有何用?!”他对着自己丹田里的那团“懒炁”疯狂输出吐槽。
就在这种焦躁不安的等待中,时间过去了半天。
傍晚时分,那位“杂役”再次出现,依旧慢吞吞地打扫院子。在经过季言窗下时,一个同样小巧的金属管被极其隐蔽地抛了上来,落在窗台内侧。
季言心中一紧,迅速捡起,取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同样是用简化字和拼音写成,内容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监视者疑与京中有关,非郡守府人。背后之人恐身份极高,护卫暗藏,无法近查。务必谨慎。”
京中?身份极高?
季言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可能性似乎被印证了。
真的是钦差?或者…是秦牧之在京城政敌派来的人?目的是什么?考察钱庄?还是…冲着他季言来的?
信息太少,根本无法判断。
“卧槽!这特么是什么地狱开局?还没进考场呢,就先被京城的boSS级人物给盯上了?我这幸运值是点满了还是负无穷啊?”季言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对方只是监视,并未采取行动,说明至少目前没有恶意,或者还在观察评估。”
“如果真是钦差,那他关注我们,或许是因为秦牧之的荐表,或者钱庄之事…未必是坏事?”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真是政敌,那麻烦就大了…”
思前想后,季言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在对方亮明身份和目的之前,自己必须更加小心,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再次提笔,写下了第二道指令:“启动‘蛰伏’预案。安澜所有事务,暂由石猛全权决断,非生死存亡之事,不必报我。一切联络,加密等级提到最高。”
他将金属管再次用老方法传递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无论外面如何风浪起,只要老巢安稳,就有周旋的余地。
接下来的两天,季言彻底贯彻了“苟”字诀。除了吃饭,几乎足不出户,专心温习功课,表现得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临近大考紧张复习的学子。
李修文和张文柏见状,也只当他是临阵磨枪,更加用心读书。周知雅也乖乖待在自己房间练字。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存在,但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直到院试前一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小院的门。
来人是客栈的掌柜,态度异常恭敬,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礼盒的小厮。
“几位公子,小姐,打扰了。”掌柜赔着笑脸,“楼下有位贵客,想请几位公子小姐,移步雅间一叙。”
“贵客?是谁?”张文柏作为“外交代表”,出面问道。
掌柜的笑容更加谦卑:“这个…贵客并未言明身份,只让小人将此物呈予季公子。”
说着,他从小厮手中接过礼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方极品端砚,砚台旁边,还放着一本薄薄的、似乎有些年头的古籍,封面上写着《河工杂谈》四个字。
季言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本《河工杂谈》上!
这本书他知道!当时他为了“偶遇”知府大人,疯狂恶补水利知识时,藏书阁的其他书中提及过,后来得知其是一本失传已久的孤本,据说对古代水利工程有独到见解。
如今,这本书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送砚台是雅事,送这本《河工杂谈》,其意味就截然不同了!这几乎是在明示:我知道你的底细,我知道你做过什么,甚至知道你和秦牧之的关系!
季言的心脏砰砰狂跳,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掌柜的,是否是贵客认错人了?学生似乎并不认识如此雅致的贵人。”
掌柜的笑道:“贵客指名道姓,要见安澜府的季言公子、周知雅小姐、李修文公子和张文柏公子。还说…若是季公子对书中所载‘鱼嘴’、‘飞沙’之古法有何不解,或可当面探讨一二。”
连“鱼嘴”、“飞沙”都点出来了!
实锤了!楼下那位,绝对和京中有关,而且极大概率就是那位钦差大臣!
季言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去见?还是不见? 不见,等于得罪对方,而且显得心虚。 去见…福祸难料!
他看了一眼同样面露惊疑的三位同伴,深吸一口气,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还拿出了“敲门砖”,那便去会一会这位“京中贵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拘谨又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容,对掌柜道:“既如此,还请掌柜的前面带路。学生等惶恐,不知是哪位大人厚爱,竟得此殊荣。”
他故意将“大人”二字咬得稍重,既点破对方身份,又示之以弱。
内心却在疯狂咆哮:“来了来了!终极面试来了!秦牧之你个老狐狸,你倒是跑得快,留我一个人面对这种场面!老子要是搞砸了,做鬼也不放过你啊啊啊!”
带着一肚子的吐槽和紧张,季言领着同样忐忑不安的三人,跟着掌柜,走向楼下那间最为奢华隐蔽的雅间。
山雨欲来风满楼,刚想低调又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