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车子,将他们带离了那个充满霉味的家。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我们要去哪里?”露比小声地问,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星野爱没有回头。她只是看着前方,看着那无尽的黑暗。
“去一个很好的地方。有大房子,有漂亮的花园。”她回答。
车子停在一栋豪华的公寓楼前。玛奇玛的下属为他们打开了车门。
星野爱先下了车。
她转过身,一个一个地,将孩子们抱下车。
她先抱了抱阿库亚。
“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然后是露比。
“不要再哭了哦。”
最后,她抱住了星野伦。
这个拥抱很紧,紧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伦。”她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活下去。”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绽放出那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爱你们!”她对着三个孩子挥手,笑容灿烂得刺眼,“妈妈过几天就去接你们!”
这句话,一半是真心话,一半是谎言。
是她此生,最完美的谎言。
车门关上,黑色的车子载着她,驶入黑夜,再也没有回头。
星野伦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在街角的车尾灯。
活下去。
又是这句话。
第二天。
新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堪称恐怖的速度,引爆了整个网络。
《前顶级偶像星野爱,疑因不堪网络暴力,于家中自杀身亡。》
配图是她躺在救护车担架上,被盖上白布的照片。
一瞬间,整个舆论彻底逆转。
那些曾经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的人,那些曾经在她家门口狂欢的人,那些将她逼入绝境的人,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最悲痛的哀悼者。
“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开了个玩笑啊……”
“对不起,爱酱!我们不是真的想让你去死啊!”
“都是那些记者的错!是他们把爱酱逼死的!”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蜡烛的表情。
人们疯狂地攻击着那些曾经爆料的媒体。
公安部门借此机会,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网络净化行动。无数曾经参与过网暴的账号被永久封禁,几个带头闹事的人被迅速逮捕,判处重刑。
玛奇玛甚至借着这股东风,以“整治不良网络风气”为名,对整个文化产业进行了大清洗。无数粗制滥造,或不符合升阳主流价值观的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和网络小说被强制下架。
一时间,网络海晏河清,一片太平。
星野爱用她的死亡,献祭般地,荡平了所有曾经指向她和孩子们的恶意。
她成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女。
一个完美的,悲剧的偶像。
玛奇玛的家,宽敞得不像话。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最繁华的夜景。
露比跪坐在地毯上,看着电视里那张被盖上白布的担架,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发出一种小兽般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妈妈,妈妈你这个骗子!你说过,要接我们的……”
阿库亚站在她身边,眼眶通红。他想去安慰妹妹,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星野伦没有看电视。
他只是站在那里。
愤怒。
无边的愤怒,如同地鸣一般,在他体内轰鸣。
他想杀人。
杀了那些记者。杀了那些网民。杀了那些踹门的人。
杀了这个世界上所有,所有伤害过他母亲的“巨人”。
驱逐出去。
一个不留。
“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玛奇玛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
她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抚摸着几条大型犬的后背。那些狗品种各异,有哈士奇,有萨摩耶,有秋田犬,但无一例外,都温顺地趴在她的脚边,任由她抚摸。
她甚至没有看那台正在播报着悲剧的电视。
她只是看着星野伦。
“你想去杀了他们吗?那些伤害你母亲的人?”
星野伦没有回答。但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进入了一种随时准备攻击的状态。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玛奇玛继续说,她的声音很平淡。
“偶像生子,不过是一次娱乐圈的丑闻而已。比这更丑恶,更肮脏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为什么那些人没事,偏偏是你的母亲,会走到这一步?”
玛奇玛站起身,走到星野伦面前。
她蹲下身,与他对视。
“因为你啊。”
“因为一个四岁的孩子,用一种超越了人类认知的方式,处决了一个闯入者。”
“是你的‘特别’,把你母亲推到了风口浪尖。是你的‘保护’,让她成了全世界眼中的‘恶魔之母’。”
“你憎恨牢笼,渴望自由。所以你想把母亲从‘偶像’这个牢笼里解放出来。”
“可结果呢?”
“你亲手为她打造了一个更大,更绝望的牢笼。你把自己的自由,建立在剥夺别人的自由之上。你把对家人的爱,变成了伤害他们的武器。你甚至,把这份爱,建立在了母亲的名声、前途,乃至生命之上。”
星野伦的身体,僵住了。
他死死地看着玛奇玛。
内心,惭愧,与刺骨的杀意交织。
阿库亚忽然冲了过来,挡在星野伦身前,对着玛奇玛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玛奇玛小姐!弟弟他还小,他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他!”
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弟弟。
玛奇玛看着挡在前面的阿库亚,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濒临崩溃的伦。
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温柔。
她伸出双臂,将三个孩子,一起揽入怀中。
阿库亚的身体很僵硬。
露比还在她怀里小声地抽泣。
星野伦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
“好了,都过去了。”
玛奇玛用一种近乎咏叹的,温柔的语调,在他们耳边说。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现在,我是你们的母亲。”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星野伦被她抱在怀里。
他越过玛奇玛的肩膀,看到了那几条趴在沙发边的狗。
它们很安静,很温顺。
脖子上,都系着一模一样的,精致的项圈。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