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伦没有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继续扭动着手里的魔方,咔哒,咔哒,机械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阿库亚看着他,沉默了片刻。
“为了让你相信我,我先说我的秘密。”
阿库亚追忆往事,缓缓开口。
“我前世,是宫崎县乡下一个妇产科的医生,叫雨宫吾郎。我有一个病人,叫天童寺纱利奈,她很喜欢爱,在她的影响下,我成了妈妈的粉丝。”
“后来,妈妈大着肚子,找到了我的医院。我答应为她接生。但是在她分娩的那天,我被人从悬崖上推了下去,摔死了。”
星野伦转动魔方的手,停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道身影就猛地从卧室门口冲了过来。
是露比。
她撞进了阿库亚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抱住他。
“医生!医生你这个大笨蛋!”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
阿库亚的身体僵住了。
“纱利奈……?”
“我就是天童寺纱利奈啊!”露比抬起头,满是泪水的小脸上,却绽放出一个笑容,“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阿库亚的胸口。
“你忘了我们一起救过的那只乌鸦吗?”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星星的!你说山顶的星星最漂亮!”
“你还说,我长得这么可爱,只要身体好了,肯定会有星探来找我,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第一个粉丝!”
“我还说过要嫁给你!你说……你说要等我十六岁以后再考虑……”
“你还偷偷给我带过漫画!你说那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一个又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从露比的口中不断涌出。
阿库亚再也控制不住。
泪水决堤。
他反手抱紧了怀里的妹妹,将脸埋在她的发间。
前世,他是没能拯救病人的医生。
今生,他是没能保护好母亲的儿子。
他的人生,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悔恨。
可至少,至少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了。
那个他没能救下的女孩,以妹妹的身份,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纱利奈……”
“我叫露比!”
“嗯,露比……对不起……”
“笨蛋!笨蛋医生!”
两个人紧紧相拥,在这间空旷冰冷的公寓里,放声痛哭。
哭了很久,他们才慢慢平复下来。
露比擦干眼泪,从阿库亚的怀里出来,但小手依旧紧紧地牵着他。
他们一起转过身,看向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弟弟。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他们紧张地,又充满期待地看着星野伦。
他们不知道伦的前世遭遇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也是深爱着星野爱的。
否则,根本不配转生为她的孩子。
“伦,你呢?”阿库亚问。
星野伦抬起头。
他看着喜极而泣的哥哥和姐姐。
他无法说出自己的前世。
大家好,我叫艾伦·耶格尔,来自一个有巨人的世界?
我发动地鸣,驱使千万巨人,把世界八成人口踩成了肉泥?
“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笨蛋罢了。”他回答。
客厅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露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笨蛋?”她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开始颤抖,“你现在还想骗我们吗?”
“就像玛奇玛说的那样!”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用那种方式杀了人!我们根本不会被网暴!妈妈……妈妈也就不会死!”
尖锐的指责,像一把刀子,刺了过来。
阿库亚也失去了冷静。
“星野伦!你到现在还在防备我们吗?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一家人。
星野伦看着他们。
他当然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不能说。
星野爱之死,疑点太多。
是谁把妈妈秘密生子的消息,泄露给了那个狂热的粉丝?
是谁把那段监控视频,上传到了网上,并且精准地引导了舆论,将他们推入地狱?
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那只手,很可能就属于玛奇玛。
他要去调查。
他要为母亲复仇。
这条路太危险了,他不能把哥哥和姐姐牵扯进来。
他想起了前世。
为了让三笠和阿尔敏活下去,为了让他们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他把他们推开。
他辱骂一生挚爱三笠是奴隶。
他痛殴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阿尔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星野伦站起身。
他走到露比面前。
“没错。”
他开口了。
“那混蛋是来杀妈妈的!我杀人是为了保护她!没有我,谁来保护妈妈?靠阿库亚的嘴炮吗?”
“你。露比。”他指着露比的鼻子,“你指责我杀人。那你这个只会哭的废物。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妈妈被逼到那种地步,你除了躲在后面哭,还做过什么?你的前世天童寺纱利奈也是一样,病痨子,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两世废物,有脸反过来骂我?”
“你……”露比没想到星野伦会这样骂人,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住口!伦!给露比道歉!”阿库亚冲了过来,挡在妹妹身前。
“道歉?”星野伦笑了,“你也一样。自以为是的医生先生。你以为靠你那点小聪明,就能保护这个家了吗?结果呢?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前世救不了病人,今生救不了妈妈!你什么也做不到!”
阿库亚眼睛红了,小拳头死死握紧。
“怎么,要打架?你也配?”
砰!
星野伦一拳挥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阿库亚的脸上。
阿库亚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
“医生!”露比发出惊恐的尖叫。
星野伦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阿库亚。
“从今天起,别再用那种自以为是的家人嘴脸跟我说话。”
“你们两个,只会碍事。”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阿库亚和露比。
他们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与难以置信。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阿库亚和露比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星野伦。
吃饭的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小声地交谈,而星野伦则一个人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只要星野伦走出来,他们就会立刻关掉电视,各自回房。
他们不再叫他“伦”,也不再叫他“弟弟”。
他们用“那个人”来代指他。
星野伦看着阿库亚和露比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的三笠和阿尔敏。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东京的夜景。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星野爱曾经唱过的那首歌。
那首,写给孤独的歌。
玻璃窗上,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是谁在用我的声音,说着完美的谎言?
聚光灯下,我跳着被编排的舞步,
掌声雷动,却听不到心跳的鼓。
他们说爱我,爱我微笑的角度,
他们说爱我,爱我眼里的星幕,
可那不是我,那只是一个偶像的躯壳,
被名为‘期待’的丝线,牢牢地捆缚。
我曾想挣脱,飞向没有人的荒漠,
我曾想呐喊,撕碎这虚伪的杰作,
可当我回头,看见你们纯真的轮廓,
所有的叛逆,都变成了沉默的承诺。
所以,请远离我吧,在我还未坠落的时刻,
所以,请忘记我吧,忘记这被诅咒的歌者,
我的爱是剧毒,会灼伤你们的翅膀,
我的存在是牢笼,会囚禁你们的远方。
别回头,向前走,走向没有我的地方,
那里有阳光,有花香,有真正的天堂,
而我,会站在这里,守着这片废墟,
直到最后一束光,也将我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