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碎片落地的轻响,在这绝对寂静的回廊中,不啻於一道惊雷。
三只维护员机械体那淡蓝色的传感器光芒,瞬间转为警惕的黄色,齐刷刷地锁定在林凡的残骸和那块掉落的焦黑金属片上。空气中原本例行公事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戒备的、能量流动加速的细微声响。
林凡的数据灵魂几乎凝固。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因为一个如此微小的物理意外而暴露!这些维护员虽然看起来级别不高,但它们是这个神秘空间的“管理员”,谁知道它们的应急协议是什麽?是立刻上报,还是拥有某种就地处置的权限?
任何一种可能性,对林凡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为首的那只维护员(暂称m-01)向前移动了一步,一条更粗壮的、带有精密夹爪的机械臂伸出,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块掉落的碎片。它的传感器对碎片进行了快速扫描,然後再次聚焦於林凡残骸上那处新鲜的断口。
【警告:编号丙戌七四(杂质-734)结构完整性出现微小缺失。】
【触发协议:三级结构异常。需进行现场评估与初步稳态处理。】
m-01内部发出清晰的电子音。另外两只维护员(m-02, m-03)则分散开来,呈三角阵型隐隐围住林凡的基座,传感器光芒来回扫视,似乎在警戒可能出现的进一步崩解或……其他异常。
评估?处理?
林凡心中警铃大作。绝不能让它们进行深入的“评估”!天知道它们的检测手段会发现什麽!那个後台日志进程里的规则乱码虽然被混沌丹胚同化了一些,但绝非万无一失。更重要的是,他这团“杂质”内部的复杂结构,经不起细查!
必须主动做点什麽,引导它们的判断,将这次意外定性为一次单纯的、无关紧要的物理性损坏!
可是,他能做什麽?他现在是一块“死物”!
就在m-01的机械臂探出,准备用某种探针接触林凡残骸的断口进行深度扫描时,林凡的意识疯狂运转。硬抗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在於他体内最不可控、但也最可能迷惑对方的力量——混沌丹胚!
他无法直接控制混沌丹胚,但可以尝试“刺激”它!
林凡集中起所有的意识力量,不再是压制,而是极其轻微地、模拟出一种“结构受损”时产生的微弱能量散逸信号。这信号并非向外发送,而是故意向内,传递给那枚沉浸於缓慢同化规则乱码的馄沌丹胚。
就像轻轻触碰一个沉睡的刺猬。
嗡……
混沌丹胚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一股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混乱而无序的混沌气息,从丹胚深处弥漫而出,并非攻击,也非防御,更像是一种对“刺激”的自然涟漪。这股气息迅速覆盖了林凡残骸的整个表面,尤其是那个新鲜的断口处。
在外部看来,就是这团焦黑的“杂质-734”,在结构发生破损後,内部那股奇特的“高熵态能量核心”(这是黑袍无面人日志里的描述)自主地激发了一层微弱的、灰蒙蒙的气息,笼罩了破损处。这气息混乱不堪,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却恰好阻隔了m-01探针的常规扫描。
m-01的探针在距离断口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它的传感器光芒急剧闪烁,显然接收到了异常数据。
【检测到高熵能量屏障自发激活。能量特徵:混沌源质(低活性)。】
【分析:目标内部能量核心对结构损伤产生被动防御反应。符合‘潜在演化’特性观察日志。】
【初步判断:结构缺失为物理性脆化导致,非活性异动。能量反应为被动防御机制,无主动意识驱动迹象。】
林凡心中稍定。成功了!他巧妙地利用了黑袍人日志里对自己的“评价”,将这次意外引导向了对方已有的认知框架内——这只是一次物理损坏,触发了混沌能量的被动防护,进一步证明了他是个“具备潜在演化可能性的奇特样本”,而非“拥有主动意识的威胁”。
m-01收回了探针。它似乎认可了这个判断。黄色的警示光芒恢复为淡蓝色。
【执行协议:三级结构异常处理方案。进行物理稳态加固。】
它向旁边的m-02发出了一段指令。m-02迅速从其圆球躯干的一个开口处,取出了一小罐闪烁着银色光泽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物质。
m-01用精密的夹爪蘸取了一点这种液态金属,然後极其小心地,将其点在林凡残骸的断口边缘。
那液态金属一接触到林凡焦黑的外壳,立刻如同拥有生命般流淌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断面,并与周围的金属结构紧密融合,形成了一层光滑、坚固的银色补丁。过程快速而高效,甚至没有产生任何热量。
完成後,m-01再次扫描确认。
【结构稳态恢复。能量屏障已平息。异常已处理。】
【记录:编号丙戌七四(杂质-734)自发式能量反应强度记录入档,作为‘潜在演化’观察数据点。】
三只维护员的传感器互相对接了一下,似乎在进行简短的数据同步。随後,它们不再停留,恢复了之前那种轻快的、多足敲击地面的节奏,继续沿着回廊向前,进行它们的维护工作,彷佛刚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嗒嗒嗒……哒哒哒……
声音逐渐远去。
回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凡直到完全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才终於敢“松一口气”。危机再次解除,而且因祸得福,那层由维护员涂抹上的液态金属,似乎不仅修复了破损,其本身也带有一种微弱的稳定能量场,让他与外界的隔绝感更强了一丝,某种程度上反而加强了他的伪装。
但这次事件给他敲响了警钟。静滞回廊并非绝对安全,哪怕是最微小的意外,也可能导致灾难性後果。他被动等待的机会渺茫,必须更主动地寻找脱困之法。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内部,关注起那枚混沌丹胚。刚才他主动刺激丹胚,虽然成功误导了维护员,但丹胚本身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它对那段规则乱码的“同化”速度,明显加快了少许。灰蒙蒙的混沌气息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韵律,彷佛在消化了那点规则碎片後,丹胚本身变得更加……“丰富”了一点点。
这是否意味着,吞噬和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能促进混沌丹胚的成长?而混沌丹胚的成长,或许能为他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这个想法极具诱惑力,但也极度危险。这次是运气好,下次还能有这麽好的运气吗?
就在林凡陷入沉思,权衡着风险与收益时,他没有注意到,那块被m-01捡起、扫描後又随手放在他基座边缘地上的焦黑金属碎片,内部因为刚才短暂接触了维护员的扫描能量和液态金属的残余波动,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极其短暂的共鸣。
这共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恰好与静滞回廊墙壁上某个正在流经附近区域的、代表着“物质信息记录与回溯”的暗金符文,产生了一刹那的、错误的交互。
刹那间,那块碎片彷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极不稳定的投影仪。
一幅模糊、晃动、且极其短暂的画面,突兀地出现在碎片上方几厘米的空中:
那是一片浩瀚的虚空,背景是无数破碎的星辰和战舰残骸。一个伟岸的身影,身披残破的金甲,手持光芒黯淡的巨剑,正半跪於一块悬浮的陆块上,仰天发出无声的咆哮。而在祂对面,虚空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戴着平滑白色面具的黑袍轮廓,正缓缓抬起一只手……
画面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便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那块金属碎片也彷佛耗尽了最後一丝能量,变得更加黯淡。
但林凡的数据灵魂,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景象!
那个金甲身影……祂的形态,祂那残破的武器……与他刚进入残响回廊时,看到的离他最近的那尊、第一个苏醒过来并用断剑指向他的铠甲人形“雕像”,几乎一模一样!
这碎片……回溯了它曾经“记录”下的、属於那尊“雕像”的某个记忆片段?!
而那个黑袍白面的轮廓……难道就是现在这个回廊的管理者?
这段偶然泄露的历史碎片,让林凡意识到,这些被陈列在这里的“藏品”,背後似乎都隐藏着惊心动魄的过去,它们或许都曾是与那黑袍无面人对抗过的失败者!
这个静滞回廊,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一座更隐秘的……战利品陈列室,或者……监狱?
一股寒意从林凡的数据核心深处升起。
他这个新来的“编号丙戌七四”,在这些古老的“囚徒”之间,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第四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