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阁后山的竹屋里,晨雾刚散,林薇正蹲在药炉前扇火。陶壶里的水咕嘟作响,混着当归和川芎的药香,漫得满屋子都是。她抬头时,看见夏树倚在门框上,身影被晨光拉得细长——他穿着她连夜缝补的素色长衫,袖口还沾着淡青色的药渍,苍白的脸上却有了几分血色。
“醒了?”林薇擦了擦手,将陶壶里的药汁倒进碗里,“趁热喝。”
夏树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喉结动了动。他盯着碗里的药汁,突然开口:“胖子…昨天又去祠堂跪了。”
林薇的手顿了顿。她知道夏树说的是王胖子。自陈执事用“引渡记录”挑拨后,胖子总往祠堂跑,说要替夏树向祖先请罪。
“他跪的不是祖先。”夏树低头盯着药汁,“是陈执事在他梦里种下的‘孝’。”他抬眼看向林薇,“我识破了。陈执事用的是‘魂音蛊’,把他的记忆搅成了浆糊,让他以为自己亏欠了谁。”
林薇放下药勺,在他身边坐下:“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魂体里有残留的蛊虫气息。”夏树卷起袖子,小臂上浮现出淡金色的引渡纹路,“昨天我替他压制暴走的怨气时,摸到了。那蛊虫…是陈执事的‘心蛊’,专门挑拨亲情。”
林薇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小臂上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前日镇压魂种时的灼痕:“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夏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你本来就在为奶奶的事焦虑,我不想再添乱。”
林薇沉默片刻,突然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带着医者特有的温暖:“夏树,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她抬头看他,眼底的担忧像晨雾般散不开,“我怕你为了护着所有人,把自己逼成第二个陈执事。”
夏树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起前日镇压魂种时,自己眼中翻涌的黑气;想起陈执事自爆前说的“容器”;想起林薇用破界令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眼里的决绝。
“我不会。”他反握住林薇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引渡人的职责是渡魂,不是屠魂。就算陈执事给我安了‘容器’的名号,我也只能是…渡魂的容器。”
林薇的眼眶泛红。她想起三天前,夏树在疗愈室里被黑气缠绕,几乎要被魂种吞噬时,她用最后一丝净化之力护住他。那时他的心跳弱得像游丝,却还在呢喃:“别怕…我是引渡人…”
“对了。”夏树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锈迹斑斑的铜钱,“这是我在青河镇乱葬岗挖到的,和你娘丢失的那枚护身符一模一样。”
林薇接过铜钱,指尖拂过背面的“陈”字。她记得母亲临终前说过,这枚护身符是父亲留下的,能“照见轮回的缝隙”。三年前父亲失踪,护身符也不见了,原来…竟在青河镇。
“陈执事。”夏树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当年一定去过青河镇。我娘的护身符,王胖子的‘孝’,还有那些被伪造的‘灵体凶案’…都和他有关。”
林薇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想起前日在祠堂,首座拿出的“夏树亲笔信”,还有那些村民的血手印——原来陈执事早就在布局,要把夏树打造成“弑亲夺宝”的恶鬼。
“但他错了。”夏树抬头看向窗外,竹影在风里摇晃,“我不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惊恐:“林薇姐!夏树哥!疗愈室…疗愈室出事了!”
两人脸色一变,跟着胖子往疗愈室跑。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凄厉的尖叫。林薇推开门,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灵魂飘在半空,魂体被黑气缠绕,正疯狂地攻击周围的弟子。
“是…是之前被陈执事陷害的张猎户!”王胖子指着灵魂,“他前日刚被放出魂狱,说陈执事用他的家人威胁他,逼他做了伪证!”
那灵魂显然被折磨得不轻,黑气从他七窍涌出,每靠近一个弟子,对方就发出痛苦的呻吟。林薇立刻上前,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净化之光:“别怕,我送你往生。”
“没用的!”灵魂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陈执事的蛊虫在我魂里!你们杀了我,蛊虫就会顺着你们的手爬进去!”
夏树眼神一凛。他能感觉到,灵魂体内的黑气里混杂着熟悉的魂种气息——和陈执事自爆前留下的,一模一样。
“我来。”夏树上前一步,掌心凝聚出淡金色的引渡印,“林薇,你退后。”
“不行!”林薇拉住他的胳膊,“这蛊虫能腐蚀魂体,你的引渡印刚稳固,会被反噬的!”
“我没事。”夏树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他是被陈执事逼的,我渡他的魂,也算…替陈执事赎罪。”
灵魂突然暴起,黑气化作无数尖刺,刺向夏树!林薇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尖刺穿透夏树的胸膛——却没有血,只有淡金色的光从伤口处溢出,将黑气一点点吞噬。
“夏树!”林薇惊呼,想要上前,却被夏树反手拉住。
“相信我。”夏树的声音有些发颤,额角渗出细汗,“我的引渡印…能压制这蛊虫。”
他的掌心贴在灵魂心口,引渡印的金光越来越盛,将黑气一点点逼出。灵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体内的蛊虫终于被逼了出来——是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甲虫,浑身长满倒刺,正疯狂地挣扎。
“就是现在!”夏树大喊。
林薇立刻凝聚净化之力,打在甲虫身上。甲虫发出一声尖啸,瞬间化为飞灰。
灵魂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看向夏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狂:“谢谢你…引渡人。”
“去吧。”夏树松开手,灵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疗愈室里一片寂静。林薇扶住摇摇欲坠的夏树,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是强行透支了魂力。
“夏树…”林薇的声音发颤,将他扶到竹椅上坐下,“你怎么样?”
夏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你刚才…耗尽了白光。”
林薇这才注意到,自己指尖的金光已经黯淡下去。她作为医者,最珍贵的“白光”是用来净化邪祟的,一旦耗尽,至少需要三日才能恢复。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只要你能没事就好。”
夏树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林薇,我要去青河镇。我要找到陈执事,问他当年对我娘做了什么,对张猎户做了什么,对所有被他陷害的人做了什么。”
“我陪你。”林薇毫不犹豫地说。
“不。”夏树摇头,“这次…我自己去。”
“为什么?”林薇急道,“陈执事的蛊虫那么厉害,你一个人…”
“因为…”夏树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我要护着你。你上次为了救我,差点耗尽白光。这次…换我来护着你。”
林薇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前日夏树挡在她面前,用引渡印硬接陈执事的蛊虫;想起他在竹屋里说“我是引渡人”时,眼里的坚定;想起他每次受伤,都要先问她“有没有事”…
“夏树。”她轻轻靠在他肩上,“我相信你。”
夏树的手微微收紧,将她搂进怀里。竹屋外的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远处传来山雀的鸣叫,风里飘着淡淡的药香。
“等我回来。”夏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给你…给我们一个交代。”
林薇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后颈。她知道,这一次,夏树不会再独自面对。而她,也会一直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