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星把数位板塞进帆布包时，设计部的时钟刚跳过晚上十点。屏幕上的小狐狸尾巴终于改到了顾衍之满意的弧度，毛茸茸的尖端缠着朵蓝星花，像沾了夜露的蒲公英。
“总算搞定了。”她揉着发酸的肩膀起身，办公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窗外的写字楼只剩零星灯火，远处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她画里总爱加的光效。
刚走出公司大楼，晚风就卷着凉意扑过来。夏小星裹紧了薄外套，正想掏手机打车，眼角的余光瞥见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车牌尾号是她画过无数次的“79”，和顾衍之的办公室门牌号一样。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顾衍之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没穿西装，浅灰卫衣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手腕上的表针在灯光下闪了闪：“上车，顺路送你。”
夏小星愣在原地，帆布包的带子在手里转了两圈：“顾总？您怎么还没走？”她记得七点多时，林舟说他早就处理完文件了。
“等个邮件。”顾衍之的视线落在她被风吹乱的刘海，“上车再说，外面冷。”
拉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涌过来，混着点咖啡香，和他办公室的味道一模一样。夏小星拘谨地坐在副驾，手不自觉地摸着帆布包上的狐狸挂坠：“麻烦顾总了，其实我自己打车就行。”
“顺路。”顾衍之发动车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导航说走这边快。”
夏小星“哦”了一声，转头看窗外。车刚拐过两个路口，她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条路分明是往郊区去的，和她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顾总，”她戳了戳导航屏幕，“这好像不是去我家的路啊？”屏幕上的蓝色箭头正一往无前地扎向黑漆漆的郊外，连个岔路都没有。
顾衍之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导航坏了。”他面不改色地转了个弯，“正好带你体验下夜间郊区风景，比市区清净。”
夏小星看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路灯，突然想起自己画的“掉沟里”饼干。这人该不会是记仇，想把她拐到没人的地方报复吧？
“其实不用体验了，”她拽了拽帆布包的带子，语气带着点试探，“我突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要不就在前面放我下来？”
顾衍之低笑一声，笑声透过胸腔传到座椅，震得夏小星的后背有点麻：“你家用的是电磁炉，上周你说煮泡面跳闸，全设计部都听见了。”
夏小星的脸“腾”地红了。她确实上周在茶水间抱怨过电磁炉跳闸，没想到被他听见了。这人平时看着冷冰冰的，耳朵倒挺灵。
“那、那我也想早点回家改画稿。”她梗着脖子找借口，眼睛却瞟到他中控台上放着的小本子，封面露出个角，像是她画的小狐狸尾巴。
“改稿不急。”顾衍之突然踩了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下来。”
夏小星狐疑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烤肉香撞进鼻腔。路灯下，一个红蓝相间的烤串摊支在老槐树下，铁皮炉子里的炭火正红，穿花衬衫的老板挥着蒲扇，烤得签子上的肉筋滋滋冒油，油星子溅在炭上，腾起阵阵白烟。
“烤串摊？”夏小星的眼睛亮了，小时候住郊区时，外婆总带着她来这种摊子，烤筋刷上甜酱，配个现烤的发面饼，是她惦记了好几年的味道。
顾衍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弯了弯：“刚巧看见，要不要尝尝？”
“要！”夏小星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挠了挠头，“会不会太麻烦顾总了？”
“不麻烦。”顾衍之已经绕到副驾这边，替她拉开了车门，“我也有点饿。”
老板见他们过来，乐呵呵地扬声：“两位要点啥？刚烤好的筋，滋滋冒油嘞！”
“两串烤面筋，多放辣！”夏小星熟门熟路地报菜名，眼睛盯着炉上的肉串，“再来个烤饼，刷甜酱，多刷点！”
顾衍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踮脚跟老板比划“多辣”的手势，像只蹦蹦跳跳的小狐狸。他转头时，手机从卫衣口袋滑出来，屏幕亮了亮，备忘录的页面没关，最上面一行字清晰可见：“夏小星说过，小时候住郊区，最爱路边摊的烤面筋。”
夏小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正回头问他：“顾总您吃点啥？这家的板筋也不错，就是有点硬……”话说到一半，突然笑出声，“您该不会从没吃过路边摊吧？”
顾衍之的耳根微红，伸手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偶尔。”他看着老板把红彤彤的烤筋递过来，签子尖还滴着红油，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
“尝尝嘛。”夏小星把一串烤面筋塞到他手里，自己已经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小时候我外婆总说，路边摊的烟火气，饭店里烧不出来。”
顾衍之握着滚烫的签子，看着她吃得满脸满足，突然觉得这趟“反向车程”绕得很值。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备忘录，刚才临时加上的“导航坏了”几个字，此刻显得有点多余又有点可爱。
老板搬来两个小马扎，摆在摊子边：“坐会儿呗，刚烤好的热乎！”
夏小星毫不客气地坐下，烤饼咬得“咔嚓”响。顾衍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卫衣下摆沾了点草屑，他却没像平时那样立刻拍掉。
“顾总您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夏小星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放心，吃坏肚子算我的，大不了我画个‘顾总拉肚’饼干赔罪。”
顾衍之瞪了她一眼，却真的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咬了口烤面筋。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炭火的焦香，和他平时吃的牛排完全是两个世界。
“怎么样？”夏小星睁大眼睛看着他，像在等老师打分的学生。
路灯的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了星光。顾衍之突然想起她画的小狐狸，每次抢完蛋糕，眼睛也是这么亮。他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太辣”咽了回去：“还行。”
夏小星笑得更欢了，尾巴似的晃着腿：“我就说嘛，烟火气最养人了！”
顾衍之看着她的笑脸，指尖在手机备忘录上轻轻敲了敲，删掉了“少放辣”三个字。夜风卷着烤串的香味飘过，他突然觉得，比起公司餐厅精致的套餐，好像这样坐在路边啃烤面筋，更让人觉得踏实。
远处的稻田里传来蛙鸣，近处的烤炉滋滋作响，夏小星的笑声混在其中，像串清脆的风铃。顾衍之低头咬着烤面筋，辣意从舌尖窜到胃里，却没觉得难受，反而有点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和夏小星画里总爱加的光效一样。
他偷偷拿出手机，对着夏小星啃烤饼的侧脸拍了张照。照片里，她的嘴角沾着点甜酱，眼睛弯成了月牙，背景是跳动的炭火和昏黄的路灯。他把照片设成加密相册的封面，备注只写了两个字：“烟火”。
而夏小星正忙着和老板讨教烤饼的秘诀，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这个总爱板着脸的“大灰狼”，正对着她的背影，笑得比炭火还暖。帆布包里的数位板还带着余温，上面的小狐狸尾巴仿佛也沾了点烤串的香味，在夜色里悄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