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咚 —— 咚 —— 咚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宸妃宫的烛火还亮着,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像一群正在跳舞的鬼影。
武媚娘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影有些模糊 —— 镜面被熏得蒙了层薄灰,是下午焚皂时飘来的烟。她拿起一块鹿皮,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中的轮廓渐渐清晰:眉峰微挑,眼尾上翘,鼻梁挺直,唇线分明,只是眼底藏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小翠刚收拾完屋子,踮着脚退到门口,临走前又看了眼香炉 —— 里面的炭火还没灭,偶尔有火星子从灰烬里钻出来,照亮炉底那块扭曲的金钗。
“娘娘,夜深了,安置吧。” 小翠的声音像蚊子哼。
“你先去睡。” 武媚娘头也没抬,指尖捏着一支嵌宝金钗把玩。钗头的鸽血红宝石在烛火下闪着妖异的光,鸽眼状的光斑随着她的动作在镜面上移动,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这是去年李世民赏赐的生辰礼,西域进贡的极品红宝石,据说原是波斯国王的珍藏。当时王管事还特意请了金匠来,在钗身上錾了缠枝莲纹,说是 “与娘娘的香行相得益彰”。
武媚娘盯着宝石看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手腕一扬,金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叮” 地一声落进香炉里。
炭火 “噼啪” 一声爆响,火星子溅起来,落在炉壁上。宝石在高温中渐渐失去光泽,原本通透的鸽血红变成暗沉的棕红色,表面裂开无数细小的纹路,像一张布满血丝的网。
金子被烧得通红,原本精致的缠枝莲纹扭曲成怪异的形状,莲瓣卷缩着,仿佛在痛苦地挣扎。最后,整支金钗熔成一团不规则的金块,只有宝石的残骸还倔强地保持着半透明的质感。
“李杰这步棋够狠。” 武媚娘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说,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仿佛在触摸那个素未谋面的对手 —— 司农寺丞,李杰。
一个能种出高产胡椒、造出贞观犁、研制出药皂的男人。起初她只当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匠人,没放在眼里,直到这次金吾卫突袭香行,她才猛然惊觉,这背后处处透着他的影子。
借金吾卫的刀斩她的臂膀,用赛义德的账册做饵,逼得她不得不亲手杀了王管事 —— 好一招借刀杀人,干净利落,还不用沾血。
“可惜啊,你还是小看本宫了。” 武媚娘拿起眉笔,对着镜子细细描画。笔尖是用鼠须做的,柔韧而锋利,在眉骨上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瞬间让眉眼间的疲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锋芒。
王管事死了,还有新管事;香行的名声受了损,还能换个壳子;带 “武” 字的皂块烧了,新的无标记皂很快就能补上。只要她还在李世民身边,只要宸妃的位置坐得稳,这些损失都能加倍赚回来。
“娘娘,安神汤熬好了。” 小翠端着玉碗进来,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看到香炉里烧得发黑的金钗,她的手一抖,玉碗差点从托盘里滑出去 —— 那可是陛下赏的,就算不戴了,也该收起来,哪能这么糟蹋?
武媚娘接过玉碗,用银勺轻轻搅动着。汤里加了西域进贡的安息香,气味醇厚,能安神助眠。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苦涩味。
“娘娘,” 小翠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要…… 让人去查查那个李杰?听说他最近在新械坊里鼓捣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 能炸响的药?”
“不用。” 武媚娘打断她,将玉碗放在妆台上,发出清脆的 “叮” 声,“查他干什么?” 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眼睛,那里映着跳跃的烛火,“陛下心里有数,不会真动我。李杰敢借刀杀人,却不敢亲自下场 —— 他毕竟是个文官,没证据就扳不倒我这个宸妃。”
小翠没再说话,低头收拾着散落的珠钗。她注意到,娘娘虽然嘴上说得轻松,指尖却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 —— 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去年废太子李承乾时,娘娘也这样过。
武媚娘确实在想李杰。她听说过他研制的那些东西:贞观犁让农户的收成翻了番,香皂成了宫里宫外的抢手货,现在又在搞什么 “能炸响的药”。这个人像藏在暗处的工匠,一步步打磨着自己的武器,而她,是第一个被他盯上的靶子。
“告诉外面的人,” 武媚娘忽然开口,目光透过窗户,落在司农寺的方向 —— 那里一片漆黑,只有新械坊的位置还亮着一盏孤灯,像一只不眠的眼睛,“明天开始,盯紧司农寺的动静。尤其是李杰的新械坊,他见了谁,做了什么,买了什么材料,都要一一报给我。”
“是。” 小翠躬身应道,心里却直发怵 —— 司农寺门口的守卫比别处严,听说还有陛下亲派的暗卫,想盯梢可不是容易事。
武媚娘没理会她的犹豫,拿起一支素银簪子,慢悠悠地绾发。簪子的末端很尖,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簪子能在危急时刻迅速拔出来当武器用 —— 这是在感业寺时养成的习惯,永远都要留一手。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烛火猛地一歪,镜中的人影也跟着扭曲变形。武媚娘的目光扫过司农寺方向,那抹藏在眼底的冰冷锋芒,比簪尖更寒,比炉底的炭火更烈。
“李杰,” 她对着虚空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我之间,这才刚开始。”
香炉里的金钗还在燃烧,最后一点火星终于熄灭,彻底沉入灰烬。就像王管事的生命,就像那些被烧掉的皂块,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化作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夜色更深了,宸妃宫的烛火依旧亮着,像一颗顽固的星辰,在皇城的黑暗中闪烁。而司农寺新械坊的那盏孤灯,也迟迟没有熄灭,仿佛在与这深宫的灯火对峙,预示着一场更激烈的风暴,正在长安的夜色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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