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刚爬过禁苑的角楼,李杰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往常这个时辰,引水渠里该传来 “哗哗” 的流水声,带着上游山涧的凉意,漫过胡椒苗的根系。可今日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连渠边的蛙鸣都透着股焦躁。
他丢下手里的测糖仪,赤着脚往渠口跑。粗布裤脚扫过路边的狗尾草,草籽沾在裤腿上,像些不安分的星子。引水渠的石板缝里积着层白花花的碱霜,是连日干旱留下的印记,往常没过脚踝的水位,如今只剩下浅浅一汪,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渠底的鹅卵石裸露在外,像排龇着牙的兽。
“水呢?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老张提着水桶赶来,桶底的铁环在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他往渠里舀水,桶底只沾了层湿泥,惊得他直跺脚,“这要是断了水,苗田的水培槽撑不过三天!”
李杰蹲下身,手指戳进渠底的淤泥。湿润的泥层只有半指厚,下面的土块硬得能硌疼指尖。他顺着渠岸往上游走,每一步都踩在发烫的石板上,鞋底的草绳被晒得发脆,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半里地外的柳树林里,突然传来铁器撞击的 “叮当” 声。李杰拨开垂落的柳条,心脏猛地一沉 —— 条新筑的土坝横在溪道中央,黄褐色的黏土被夯实得像堵城墙,坝顶插着块黑漆木牌,“东宫水利司” 五个字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去的。
四个东宫侍卫正挥着锄头加固坝体,汗水顺着铁甲的缝隙往下淌,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领头的侍卫长腰间挂着块虎头令牌,见李杰过来,锄头往地上一顿,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的粗布褂子上:“干什么的? 没看见牌子? 东宫在此维修水渠,闲杂人等滚开!”
李杰指着土坝下游干涸的溪道,声音因愤怒有些发紧:“维修水渠需要拦断整个溪道? 禁苑的苗田全靠这溪水灌溉,你们把水截了,苗都得枯死!”
侍卫长冷笑一声,用锄头在坝上划了道沟:“奉太子令,维修三日,三日后自然开闸。” 他凑近两步,铁甲上的铁锈味混着汗臭扑面而来,“李大人还是想想,怎么保住你那些宝贝苗吧,别等三日后,只剩些枯枝败叶。”
老张气得发抖,手里的水桶 “哐当” 掉在地上:“你们这是故意的! 明知道现在是天旱,还……”
“住口!” 侍卫长的锄头直指老张的鼻尖,刃口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一个贱民也敢妄议东宫? 再啰嗦,把你拖去京兆尹打三十大板!”
李杰按住老张的肩膀,指尖在他手背上用力掐了下 —— 这是让他冷静的暗号。他盯着侍卫长腰间的虎头令牌,那是李承乾亲授的调令信物,看来这次的断水绝非侍卫自作主张。“太子殿下可知,这些胡椒苗是陛下亲命培育的?” 他刻意把 “陛下” 两个字说得很重,希望能压过对方的气焰。
侍卫长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傲慢:“太子殿下说了,正是因为是陛下亲命,才更要好好维修水渠,免得杂质污染了水源。” 他挥挥手,“赶紧滚,再在这儿碍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李杰望着土坝后渐渐涨起的溪水,上游的水流被堵在柳树林里,已经漫过了岸边的青草。他知道争辩无用,东宫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插牌子,就肯定做好了应对陛下问责的准备 —— 说不定还盼着他去告状,好给扣上 “冲撞东宫官员” 的罪名。
“我们走。” 李杰拽着还想理论的老张,转身往苗田走。路过渠口时,他捡起块尖石,在石板上刻下道深深的痕,“记着坝体的结构,黏土夯实,没有用木桩加固,这种坝最怕水泡。”
回到苗田,水培槽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最东边的几排槽子已经露出了白色的陶土底,胡椒苗的卷须蔫头耷脑地垂着,新抽出的嫩叶边缘开始发黄,像被火燎过似的。小王正用瓢往槽里舀水,井水在桶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却连一半槽子都浇不完。
“大人,井里的水也不多了!” 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打水时,井绳比昨天多放了三尺才够着水面!”
李杰爬上了望台,往禁苑深处望去。西北角的积水塘还泛着片水光,只是比上个月缩小了近一半,塘边的芦苇丛已经枯黄,像圈褪色的绒边。“所有人都去积水塘打水,” 他解开腰间的水壶,将仅剩的半壶水倒进最近的水培槽,“用最快的速度,能浇多少是多少,优先保证挂果的苗株。”
狱卒们立刻行动起来,木桶、陶罐、甚至吃饭的粗瓷碗都派上了用场。队伍从苗田一直排到积水塘,像条蜿蜒的长龙,浑浊的塘水在容器里晃荡,带着股淡淡的腥味,却成了此刻最珍贵的液体。
“这样不是办法。” 老张舀着水,看着塘底渐渐露出的淤泥,“这塘水最多够浇一天,明天怎么办?”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珠滴进水培槽,激起的涟漪里,胡椒苗的根须在拼命舒展,像在抓取最后一丝水分。
李杰蹲在水培槽边,指尖划过已经发蔫的叶片。系统面板突然弹出警报:【胡椒苗缺水预警:当前土壤湿度 18%(适宜湿度 40%-60%),持续干旱将导致坐果率下降 70%】,下面还有行小字:【检测到叶片气孔关闭,光合作用效率下降 50%】。
“必须找到新的水源。”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禁苑的地图,手指重重落在 “护城河” 三个字上,“从护城河引水过来,直线距离不到一里,挖条临时水渠,一天就能通。”
“护城河的水是咸的!” 老张连忙摆手,“苗根沾了盐水会烂的,俺老家试过!”
“可以过滤。” 李杰捡起块多孔的石灰石,“用沙子、木炭、石灰石分层过滤,能去掉大部分盐分。” 他在地上画出过滤池的结构,“挖三个池子,第一个放沙子,第二个放木炭,第三个放石灰石,水能在池子里沉淀半日,就可以用了。”
说干就干。狱卒们分成两组,一组继续从积水塘打水救急,一组拿着铁锨往护城河方向挖渠。正午的太阳像团火球,烤得人头晕眼花,有人刚挖了两锨就中暑倒地,被同伴拖到树荫下,灌几口凉水解暑。
李杰没歇着,他指挥着搭建过滤池。沙子用的是禁苑后山的河沙,颗粒均匀;木炭是灶膛里烧透的硬木,敲成核桃大小的块;石灰石特意选了质地疏松的,能更好地吸附盐分。三个池子呈阶梯状排列,底部铺着芦苇编成的席子,防止泥土堵塞滤材。
“大人,您看那苗!” 小王突然大喊,指着最西边的水培槽。几株弱苗的叶片已经完全萎蔫,卷成了细细的筒状,根部的须根开始发黑 —— 这是干旱导致的根系坏死,就算立刻浇水也救不活了。
李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这几株苗是最早挂果的,他还特意做了标记,盼着能结出第一批成熟的胡椒。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卷缩的叶片,指尖能感受到叶片里残存的微弱脉动,像在做最后的挣扎。
“把它们移到阴凉处,单独浇水。”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尽人事,听天命吧。”
太阳偏西时,临时水渠终于挖到了护城河。浑浊的河水带着股鱼腥味,顺着渠岸缓缓流向过滤池。第一池的沙子很快被染成了灰黑色,第二池的木炭吸附了水面的油污,第三池的石灰石表面泛起细密的气泡 —— 那是在中和水里的盐分。
过滤后的水顺着竹管流进水培槽,清澈得能看到槽底的陶片。李杰用测盐仪检测,数值从最初的 0.8% 降到了 0.2%,虽然还高于理想值,但已经不会伤害胡椒苗的根系了。
“能撑住了。” 老张瘫坐在地上,看着水流进苗田,喉结滚动着却没力气说话。他脚边的水桶空空如也,积水塘在下午就已经见了底,塘底的淤泥干裂成了一块块的,像张巨大的龟甲。
李杰没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过滤池的效率太低,一天最多能处理五十担水,只够维持一半苗田的需求。而且护城河的水位也在下降,岸边的淤泥裸露出越来越大的面积,像道丑陋的伤疤。
他望着东宫水利司的方向,夕阳给土坝镀上了层金红,像条横亘在水源与希望之间的毒蛇。李承乾这步棋比火攻更狠毒,火攻能留下痕迹,断水却能打着 “维修” 的幌子,让胡椒苗在无声无息中枯死,到时候就算查起来,也能推说是天旱导致的。
“得让武媚娘知道这边的情况。” 李杰对老张说,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胡椒木,“把这个交给账房先生,他知道该怎么传消息。” 这是约定的紧急信号,代表 “水源被断,急需支援”。
老张接过胡椒木,木头的焦味混着汗味,在他手心凝成股苦涩的味道。“俺这就去。”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信送到。”
夜色降临时,过滤池还在缓缓出水。胡椒苗的叶片在清凉的水汽里舒展了些,却依旧没有恢复往日的生机。李杰坐在了望台上,看着满天繁星,心里清楚这场干旱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远处的东宫灯火通明,李承乾大概正对着地图得意,以为断了水就能万事大吉。可他不知道,自己不仅是个农科院的高材生,更是在现代经历过抗旱救灾的技术员 —— 过滤法、节水灌溉、根系保水…… 这些在大唐看似新奇的法子,都是他应对危机的底气。
“明天开始,实行分片浇水。” 李杰对轮值的狱卒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优先保证挂果的苗株,每株每次只浇半瓢水,重点浇根部,叶片上不要沾水,减少蒸发。”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的【干旱应对手册】,里面的每一条都凝结着现代农业的智慧,“再找些破麻布,用水浸湿后盖在水培槽上,能减少水分蒸发。”
狱卒们领命而去,夜色里响起洒水的 “沙沙” 声。李杰望着苗田中央的移动花架,那里的几株壮苗在月光下安静地伫立,青绿色的果子紧紧攥在藤蔓上,像群不肯屈服的拳头。
他知道,与东宫的较量还远未结束。断水只是开始,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阴狠的招数。但他不会退缩,就像这些在干旱中挣扎的胡椒苗,只要还有一丝水分和阳光,就会拼尽全力地生长。
天边的启明星悄然升起,预示着又一个炎热干旱的黎明即将到来。李杰站起身,望着过滤池里缓缓流动的水,眼神坚定。无论李承乾的土坝筑得多高,他都有信心找到冲破阻碍的办法,因为科学的智慧,终将像水流一样,穿透一切人为的壁垒,滋养出属于大唐的希望。
而此刻,那封带着焦味的胡椒木,正被老张紧紧攥在手心,朝着香露坊的方向快步走去。夜色中的长安城,暗流依旧在涌动,一场围绕着水源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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