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李儒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急迫,“狩猎、搜寻,乃权宜之计,所得终究有限!大军要前进,要作战,必须有稳定的、大量的粮秣支撑!”“后续补给遥遥无期,我们必须从本地获取!蒋长史的怀柔,收效甚微!而末将的征粮队,虽有冲突,但效率更高!请镇国公明鉴,允许末将扩大征粮范围,对那些较大的、可能有存粮的部落……”
“李军师!”蒋琬立刻反驳,“你所谓的效率,是建立在血泪和仇恨之上!你征来的三百石粮,背后是多少部落的绝望?”
“他们现在或许无力反抗,但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一旦我军与高句丽主力接战,这些被逼到绝境的部落,随时可能从背后捅我们一刀!此乃取死之道!”
“蒋琬!你这是危言耸听!”李儒厉声道,“一群乌合之众,何足挂齿?待我军击破高句丽主力,他们只会匍匐在地,乞求宽恕!现在妇人之仁,才是贻误战机,陷大军于险境!”
“你……”
“报——!”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入帅帐,打断了即将再次爆发的争吵。
他脸上带着惊惶和愤怒:“镇国公!不好了!军师派往扶余河上游‘黑石部’的征粮队……出事了!”
帐内所有人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说清楚!”李儒一步上前,厉声喝问。
那传令兵喘着粗气:“我们……我们按军师命令,前往黑石部征粮。那部落依山而建,规模不小。我们出示军令,要求他们按人口比例缴纳粮秣。”
“起初他们推脱没有,我们便按军师吩咐……进行搜查。果然在他们后山的秘密地窖里发现了大量存粮!足有近千石!”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传令兵的声音却带上了哭腔:“可是……可是当我们准备运粮离开时,部落里的青壮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他们……他们早有准备!”
“他们手里拿着削尖的木矛、骨箭,还有……还有抢去的我们士兵的刀!他们像疯了一样冲上来!领队的张校尉想弹压,结果……结果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喉咙!”
“兄弟们猝不及防,死伤惨重!他们点燃了草料堆,火借风势,烧毁了部分粮车……我们……我们拼死才抢出不到两百石粮食,剩下的……全被他们夺回去了!兄弟们……折损了三十多个,还有十几个重伤……”
“什么?!”李儒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由青转白,气得浑身发抖,“一群蛮夷!竟敢反抗天兵!反了!反了!”
蒋琬痛心疾首:“李儒!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高效征粮’的结果!逼反了一个大部落!三十多条将士的性命!还有近千石唾手可得的粮食化为乌有!还结下死仇!”
“是他们先藏匿军粮!是他们先动手!”李儒咆哮着,额上青筋暴跳。
“够了!”赵云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冻结了所有的争吵和愤怒。他的目光扫过李儒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扫过蒋琬悲愤的神情,最后落在那名浑身浴血、惊魂未定的传令兵身上。
“黑石部……”赵云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刘渊!”
“末将在!”
“命你即刻点齐三千精锐步卒!魏延为副!带上攻城器械!包围黑石部!”赵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李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得色。蒋琬则脸色煞白:“镇国公!不可!如此只会让仇恨更深!请三思!”
赵云抬手止住蒋琬的话,目光冰冷地看向李儒:“李军师,你也随军同往!”
李儒一愣:“属下遵命!”
“此去,非为屠戮。”赵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心头,“是问罪!是立威!更是……夺粮!黑石部袭击官军,杀害校尉,抢夺军粮,罪不容赦!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只诛首恶!胁从者,缴械不杀!妇孺老弱,不得伤其分毫!所藏匿之军粮,一粒不少,全部追回!若有抵抗,格杀勿论!若有滥杀无辜者,定斩不饶!”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李儒身上:“李军师,此去,你负责清点粮秣,追查首恶。约束部众,依我方才所言行事。若再生事端,引发更大动乱,唯你是问!”
李儒被赵云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之前的狂怒瞬间被压了下去,低头应道:“……属下明白。”
“魏延!”赵云看向早已按捺不住杀气的猛将。
“末将在!”
“你为先锋!记住,我要的是粮食,是震慑,是迅速解决问题,不是尸横遍野!控制住你的脾气!听刘渊节制!”
魏延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戾气,抱拳沉声道:“末将……遵命!”
命令下达,帅帐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蒋琬看着赵云决然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知道,在粮草断绝、部下被杀的现实面前,怀柔的余地已经很小。赵云此举,已是最大程度地在铁血与克制之间寻求平衡。
“夫君……”一直沉默旁观的何滟轻声开口,眉宇间忧色更浓。她知道,这一去,无论结果如何,辽东的土地上,都将洒下新的鲜血,神州帝国与辽东本土部族之间的裂痕,已然产生。
赵云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空和远处起伏的雪原山峦。黑石部的火光和喊杀声,似乎已经穿透风雪传来。
东征之路上的荆棘,远比想象的更加尖锐和密集。他必须用手中的剑,为这支饥寒交迫的大军,劈开一条血与火的道路,哪怕这条道路,注定充满争议与仇恨。
而在伤兵营那个小小的帐篷里,经过黎卉和樊氏的悉心照料,那个神秘的扶余少女,眼睫再次剧烈地颤*动起来。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只有迷茫和恐惧,似乎多了一丝……清醒的挣扎。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粗糙的毛皮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