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清晨的雾气没散透，像掺了铅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骨山的山脊上。
唐雅跟着林墨踩在山路上，脚下的腐叶发出“噗嗤”的闷响，混着不知从哪来的、若有若无的“咯吱”声，像有人在暗处用指甲刮着骨头。
林墨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铜制的盘面被雾气浸得发潮，边缘凝着细小的水珠。
“不对劲，”他压低声音，指尖按在罗盘中心的天池上，“阴气浓度已经超出正常古墓的三倍，而且这骨毒素的气息……比村里浓十倍不止。”
唐雅握紧腰间的桃木剑，剑鞘上的符纸被雾气打湿，却依旧隐隐透着微光。
她的净灵体对这类邪祟气息格外敏感，此刻皮肤下像有细小的电流窜动，提醒着危险正在靠近。“你听。”她突然停住脚步，抬手示意林墨噤声。
那“咯吱”声更清晰了，不是树叶摩擦，也不是石头滚动，而是实打实的骨头相磨的声音——干涩、刺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黏腻感，仿佛每一下摩擦都沾着腐肉的残渣。
声音从前方的雾霭中传来，越来越近，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在走路。
林墨瞬间绷紧了身体，将罗盘横在胸前，另一只手摸出背包里的驱邪符。
“是傀儡术的动静，”他的声音发紧，“而且是最阴毒的骨毒傀儡术，被操控的人已经没了自主意识，全靠骨毒素牵引。”
唐雅眯起眼，借着穿透雾气的微弱晨光往前望。
雾霭中渐渐浮现出一排人影，约莫十几个，走得歪歪扭扭，步调完全一致。
他们大多是青雾村失踪的年轻人，有人还穿着失踪时的蓝布褂子，只是此刻衣服上沾着泥污和暗黑色的印记，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脸色是死灰般的青白。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没有丝毫神采，眼皮半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闭上。
而他们的脚踝处，都缠着一圈细细的黑色丝线，丝线隐在雾气里，一端死死缠在皮肉上，另一端顺着山路往山顶延伸，消失在古墓的方向。
“那些丝线是骨毒素凝结成的，”林墨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丝线，发出轻微的嗡鸣，“它们能操控人的神经，还能吸收活人的阳气，给古墓里的东西供能。”
说话间，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他的脖颈转动时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骨头连接处生了锈。
那张脸唐雅有印象，是村里卖杂货的小周，前天还跟她打听过往古墓的路，此刻他的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眼神依旧空洞，却朝着唐雅和林墨的方向，缓缓抬起了手臂。
“不好，被发现了！”林墨猛地将唐雅往树后一拉，几乎是同时，小周的手臂猛地往前一甩，一道黑色的丝线从他指尖射了出来，擦着树干飞过，落在旁边的草丛里，瞬间将一片青草腐蚀成了焦黑色。
其他被操控的村民也纷纷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过头，动作整齐得诡异。
他们的脚踝处的黑色丝线开始收紧，勒得皮肉凹陷下去，青白色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黑纹，像蛛网一样蔓延往上。
“不能硬拼，”唐雅盯着那些村民麻木的脸，心里一阵发紧，“他们都是无辜的，切断丝线可能会伤了他们的性命。”
林墨点点头，快速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用指尖沾了点自己的血，在符纸上飞快画了一道符文。
“这是困灵符，能暂时困住傀儡的动作，我们得绕到他们后面，找到丝线的源头。”他将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化作一道黄光，落在村民们脚下，瞬间展开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他们困在里面。
光罩里的村民们开始疯狂挣扎，动作变得剧烈，骨头摩擦的“咯吱”声越来越响，像是要把自己的关节生生拧断。
黑色丝线在光罩里扭动，发出“滋滋”的声响，试图突破光罩的束缚。
“快走！光罩撑不了多久！”林墨拉起唐雅的手腕，朝着山路侧面的斜坡跑去。
斜坡上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雾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三米，只能听到身后光罩破碎的“哗啦”声，以及越来越近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唐雅被林墨拉着往前跑，耳边全是风穿过灌木丛的呼啸声，还有那如影随形的骨音。
她能感觉到，那些被操控的村民正在追来，而他们脚踝处的黑色丝线，正像有生命的毒蛇，不断延伸、收紧，指引着他们朝着某个方向前进——那个方向，正是古墓的入口。
跑了约莫一刻钟，林墨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雾气笼罩的山坳：“到了，那就是周氏古墓。”
唐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坳里立着一座残破的土丘，土丘前的入口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着，藤蔓的颜色是诡异的深紫色，叶片边缘泛着黑，上面还挂着一些干枯的碎骨。
入口上方的岩石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图腾，像是一只盘旋的鸟，又像是缠绕的蛇，图腾下方有两个凹陷的字，虽然被风化得厉害，但唐雅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骨税”二字，和1947年北京古巷祠堂铜钟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而那骨头摩擦的“咯吱”声，此刻正从古墓深处传来，伴随着低沉、晦涩的咒文，像无数只虫子钻进耳朵里，让人浑身发痒，却又抓挠不得。
第二幕
唐雅和林墨趴在山坳边的草丛里，盯着古墓入口的藤蔓。
那些深紫色的藤蔓像是有知觉，每当雾气流动时，它们就会轻轻蠕动，叶片上的黑边泛起微弱的红光，像是在呼吸。
“这些是骨毒藤，”林墨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特制的工兵铲，铲刃上刻着细小的符文，“是用骨毒素浇灌长大的，碰到就会被感染，只能用驱邪符烧断。”
他从怀里掏出两张驱邪符，递给唐雅一张：“用灵力激活，贴在藤蔓根部，一起点燃。”
唐雅接过符纸，指尖凝聚起一丝净灵体的金光，符纸瞬间亮起淡黄色的光晕。
两人同时起身，朝着古墓入口冲去，藤蔓像是察觉到了入侵者，突然疯狂扭动起来，无数藤蔓枝条朝着他们抽打过来，枝条上的尖刺闪着寒光，还沾着黏腻的黑色汁液。
“小心！”唐雅挥起桃木剑，金光顺着剑刃蔓延，将抽过来的藤蔓斩断。
断裂的藤蔓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色汁液腐蚀着地面的泥土，冒出细小的黑烟。
林墨趁机冲到入口左侧，将驱邪符贴在藤蔓根部，指尖金光一闪，符纸瞬间燃烧起来。
淡黄色的火焰顺着藤蔓蔓延，藤蔓发出凄厉的嘶鸣，像是活物在痛苦挣扎，扭动得越来越剧烈，最终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右侧的唐雅也顺利烧掉了另一半藤蔓，古墓入口终于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个约莫两人高的石门，石门上刻满了和布帛上相似的符文，符文泛着暗红色的光芒，像是凝固的血。
石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隙，里面黑漆漆的，骨音和咒文的声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像是有无数人被困在里面。
“进去后小心，”林墨收起工兵铲，重新握紧罗盘，“里面的阴气更重，而且阵法的力量会影响人的心智。”
唐雅点了点头，推开门缝，一股浓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甜腻的味道，那是骨毒素挥发后的气味。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桃木剑的金光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前方狭窄的通道。
通道两旁的墙壁上刻满了符文，符文的红光比石门上的更亮，像是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闯入者。
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踩上去像是踩着碎骨，发出“咔嚓”的轻响。林墨跟在她身后，罗盘的指针此刻已经不再疯狂转动，而是朝着通道深处缓缓移动，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阵眼在前面，”林墨压低声音，“就在通道尽头的墓室里。”
走了约莫百米，通道突然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一个圆形的墓室。
墓室的顶部很高，黑暗中看不到顶，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枚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绿光，照亮了墓室的轮廓。
墓室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十几根白骨，这些白骨大小不一，像是来自不同的人，它们被摆成一个诡异的圆形阵法，每根白骨的顶端都刻着黑色的符文，符文闪烁着红光。
那骨头摩擦的“咯吱”声，正是从这个阵法中传来的——白骨在阵法的力量牵引下，缓慢地转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被操控的村民们正站在阵法周围，他们的脚踝被黑色丝线紧紧缠绕，丝线的另一端连接着石台上的白骨，随着白骨的转动，丝线也在不断收紧、放松，操控着村民们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
墓室的角落里，站着五个黑袍人，他们的黑袍拖在地上，遮住了双脚，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阴狠的笑。他们手中拿着黑色的骨笛，正对着阵法吹奏，晦涩的咒文正是从他们口中发出的。
“骨杖！”林墨突然指向石台中央，“那根黑色的骨杖是阵眼！”
唐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石台中央插着一根约莫一米长的骨杖，骨杖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杖头镶嵌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宝石，宝石散发着浓郁的黑气，正是骨毒素的源头。
黑气顺着骨杖蔓延到周围的白骨上，再通过黑色丝线传递到村民身上，形成一个完整的操控链条。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墓室的黑暗中传来，像是从千年寒冰中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唐雅，没想到你真的能找到这里。”
唐雅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同样穿着黑袍，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但那阴狠的语气，唐雅一辈子都忘不了——是周世坤。
“你果然在这里。”唐雅握紧桃木剑，金光在剑刃上跳动，“顾晏辰的死，你也有份。”
周世坤轻笑一声，抬起手，斗笠滑落，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顾晏辰？那个愚蠢的慕容氏旁支，为了护你，被怨灵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真是可惜了。”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刺进唐雅的心里。顾晏辰临死前的笑容、递过来的族徽，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唐雅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体内的净灵体力量开始躁动，金光在她周身弥漫开来。
“你想用这些村民做什么？”唐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做什么？”周世坤抬手一挥，黑袍人们吹奏的咒文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石台上的白骨转动得更快，骨音刺耳，“自然是给‘骨尸迷香’的轮回仪式献祭。这些年轻人的阳气最盛，再加上骨毒素的催化，可是最好的祭品。”
他的目光落在唐雅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当然，最重要的祭品是你。你的净灵体，加上骨镜碎片，再配上这些祭品，百年轮回就能提前启动，到时候我就能掌控骨毒素的力量，永生不死！”
第三幕
“做梦！”唐雅低喝一声，纵身跃起，桃木剑带着耀眼的金光，朝着石台上的骨杖劈去。
周世坤早有防备，抬手一挥：“拦住她！”
五个黑袍人立刻停下吹奏骨笛，抽出腰间的黑色骨刃，朝着唐雅冲来。
骨刃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散发着浓郁的骨毒素气息，显然是用染毒的白骨炼制而成。
唐雅在空中转身，避开第一个黑袍人的攻击，桃木剑顺势劈下，金光与骨刃的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黑袍人被金光震得后退两步，骨刃上的黑气消散了大半，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
“净灵体的力量，果然名不虚传。”周世坤冷笑一声，双手结印，口中念起复杂的咒文。石台上的白骨突然停止转动，纷纷飞起，朝着唐雅射去。这些白骨上都刻着符文，带着强烈的骨毒素，一旦被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林墨大喊一声，从背包里掏出几张驱邪符，朝着飞来的白骨抛出。符纸在空中炸开，淡黄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大部分白骨。但还有几根白骨穿过屏障，朝着唐雅的后背射去。
唐雅听到身后的风声，猛地侧身，桃木剑反手一挥，将白骨斩断。断裂的白骨落在地上，化为黑色的粉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你去救村民，骨杖我来对付！”唐雅对林墨喊道。她知道，只要毁掉骨杖，阵法就会破解，村民们就能摆脱操控。
林墨点点头，立刻朝着阵法周围的村民冲去。
他拿出驱邪符，贴在村民们的额头，符纸的光芒暂时压制了他们体内的骨毒素，村民们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丝线牵引着，继续做出诡异的动作。
“没用的，”周世坤冷笑，“骨毒素已经侵入他们的五脏六腑，除非毁掉骨杖，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们！”
他加大了咒文的力度，墓室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符文发出刺眼的红光，无数道黑色的裂缝在墙壁上蔓延开来。
裂缝中涌出大量的黑气，黑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这些人影没有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身上还挂着零碎的骨片，正是被骨毒素操控的怨灵。
“吼——”怨灵们发出凄厉的嘶吼，朝着唐雅和林墨扑来。它们的速度极快，身上的骨毒素浓度极高，一旦被它们碰到，皮肤就会立刻被腐蚀。
唐雅一边躲避怨灵的攻击，一边继续朝着骨杖冲去。
一个怨灵突然从侧面扑来，唐雅侧身躲闪，桃木剑顺势刺穿了怨灵的身体。
金光从怨灵体内炸开，怨灵发出一声惨叫，化为黑气消散。但更多的怨灵涌了过来，将唐雅团团围住。
林墨看到唐雅被围攻，心中一急，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两个黑袍人拦住。他手中的罗盘转动，发出微弱的金光，暂时逼退了黑袍人，但很快又被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被操控的村民突然朝着林墨扑来，村民的指甲因为骨毒素的侵蚀，变得又黑又长，带着寒光。
林墨下意识地侧身，却没注意到身后另一个村民的攻击。
那个村民的手臂猛地挥来，黑色的指甲划在林墨的肩膀上，瞬间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骨毒素立刻顺着伤口侵入体内。
“林墨！”唐雅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体内的净灵体力量瞬间爆发。金色的光芒从她体内涌出，像一轮小太阳，照亮了整个墓室。涌上来的怨灵被金光触及，纷纷发出惨叫，化为黑气消散。
周世坤被金光震得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口黑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不可能！你的净灵体怎么会这么强？”
唐雅没有理会他，趁机冲到石台前，桃木剑狠狠劈在骨杖上。
“当”的一声脆响，骨杖上的黑色宝石裂开一道细纹，石台上的白骨停止了转动，骨音戛然而止。缠绕在村民们脚踝上的黑色丝线，也像是失去了力量，纷纷断裂，落在地上化为灰烬。
被操控的村民们晃了晃，纷纷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但脸色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显然脱离了危险。
周世坤看着裂开的骨杖，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唐雅，你毁了我的好事，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转身朝着墓室深处的一个通道跑去，几个黑袍人也立刻跟上，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唐雅没有去追，她立刻冲到林墨身边。
林墨的肩膀伤口处已经发黑，黑色的纹路顺着手臂蔓延，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溢出黑血，呼吸也变得微弱。
“坚持住！”唐雅拿出随身携带的解毒丹，塞进林墨的嘴里，然后用指尖凝聚起净灵体的金光，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
金光缓缓渗入伤口，压制着骨毒素的蔓延。
林墨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村民们……没事了吧？”
唐雅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没事了，都安全了。谢谢你，林墨。”
如果不是林墨提醒她骨杖是阵眼，如果不是林墨为了保护村民受伤，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破解阵法。
看着林墨苍白的脸，唐雅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墓室里的红光渐渐褪去，夜明珠的绿光依旧微弱。
昏迷的村民们躺在地上，呼吸平稳。唐雅扶着林墨，缓缓坐在地上，她必须尽快找到彻底解毒的方法，否则林墨的性命堪忧。
而这座古墓深处，一定还藏着更多关于骨毒素、关于骨镜碎片的秘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