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转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餐厅。
他的脚步很稳,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空旷死寂的客厅里,只有他皮鞋鞋底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回响,一声,又一声,精准地踏向通往主卧的走廊。
他要去见他的人。
只有那个人,有资格处理他身上的伤。
沈妄没有回卧室。
他就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得化不开的夜,没有星。
没有开灯,月光是他唯一的光源,在他身上投下一层冰冷的银霜。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平静。
最终,声音停在了他身后三步远。
一个克制的,又带着无声压迫的距离。
谁都没有说话。
窒息的静默,让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具体而沉重。
终于,沈妄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既没有之前的暴怒和烦躁,也没有审问时的冷漠和探究,只剩下一片燃烧过后的灰烬,空空荡荡。
秦彻静静地看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肋骨。
他在等待,等待最后的裁决。
沈妄的视线穿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某个不存在的遥远之处。
然后,他动了。
他的手,缓缓伸进了自己黑色丝质睡袍的口袋里。
秦彻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妄的动作,看着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在暗色的布料下摸索,然后握住了什么。
没有恐惧,没有后退。
一种漫长的,几乎贯穿了他半生的等待,终于要在此刻尘埃落定。
一截银色的金属,被从睡袍的黑暗中抽离出来。
是一把小巧的,银质的折叠刀。
刀刃弹出,不长,但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一层不祥的微光。
就是这把刀。
不久之前,沈妄用它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过伤口。
如今,它又出现了。
秦彻的喉结极轻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到沈妄握着那把刀,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跳上。
没有动,甚至微微昂起了头,脖颈的线条绷紧,用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将自己最脆弱的锁骨与喉咙,完全地,暴露在沈妄面前。
沈妄在他面前站定。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秦彻能闻到沈妄身上清冷的、混杂着低烧后余温的气息。
他抬起了手。
冰冷的刀尖,没有丝毫偏差地,点在了秦彻左侧的锁骨上。
就在那枚已经愈合、颜色变淡的半月形齿痕旁边。
金属的冷,与皮肤的温热,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刀尖贴着皮肤缓缓移动,像一个情人最危险的抚摸。
秦彻的身体,因为这冰冷的触碰,而起了极其细微的颤栗。
秦彻垂下眼,只能看到沈妄握刀的手。
那只手,稳定得不像人类的手,更像某种精密的、没有感情的机械。
秦彻知道,沈妄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放弃了抵抗,放弃了逃离,
也放弃了把自己从这场名为“秦彻”的诅咒中摘除出去的任何可能。
他接受了。
下一秒,沈妄的手腕向下压去。
“呲——”
刀刃切开皮肤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是一种缓慢的,带着碾磨感的,一笔一划的刻画。
刀尖在皮肉之间行走,精准,又残忍。
沈妄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他刻下了一个清晰的,代表着“Shen”的,大写的“S”。
鲜红的血珠,顺着字母的笔画被一颗一颗挤压出来,很快汇成一道蜿蜒的溪流,将秦彻白皙的锁骨染得一片猩红。
新的,鲜艳的红色,与旁边已经淡去的旧齿痕交叠在一起。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蛮横的烙印。
剧烈的,清晰的疼痛,烧灼着每一寸神经末梢。
秦彻的身体紧绷,肌肉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嗯……”
直到沈妄刻完最后一笔,他才从胸腔深处,溢出一声被极致压抑的闷哼。
那声音破碎不堪,混杂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无上满足的战栗。
彻彻底底地。
他成为了沈妄的所有物。
这个用血肉和疼痛刻下的印记,比任何法律文书都更有效,比任何锁链都更坚固。
它宣告着,从今往后,秦彻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丝灵魂,都将永远地,刻上沈妄的姓名。
沈妄刻完了最后一笔。
他松开手。
“哐当”银质小刀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一声被吞没的闷响。
他退后半步,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那个鲜血淋漓的“S”,绽放在秦彻的锁骨上,狰狞,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抬起头,对上秦彻的脸。
秦彻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正亮得惊人,盛满了某种狂热的、被满足的亮光。
沈妄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如你所愿。”
这四个字,是最后的判词,为这场持续了太久的、荒唐的游戏画上了句点。
秦彻笑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从他眼中滚落。
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不是因为恐惧。
只因为,他的神,终于将他,彻底接收。
沈妄看着他脸上的泪,看着他锁骨上那个血肉模糊的字母。
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摧毁,又用最疯狂的方式,将自己与他捆绑在一起的男人。
一场漫长到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的复仇,在此刻落幕。
以一种他从未预想过的方式。
他没有赢,只是,接受了自己的宿命。
沈妄向前一步,俯下身。
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在秦彻错愕的目光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用一个不带任何恨意,剩下无尽疲倦和宿命感的吻,轻轻印在了那个鲜血淋漓的“S”上。
唇舌间,尝到了秦彻滚烫的血。
咸的。
腥的。
是他亲手制造的,永恒的链接。
秦彻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夹杂着被侵犯的震惊和被占有的狂喜的反应。
沈妄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直起身,用沾着血的嘴唇,贴近秦彻的耳边。
“现在,游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