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如茧。
苏晚抱着傅司寒跪在崩塌的神谕之殿中央，数据晶片与后脑芯片的共鸣产生肉眼可见的能量波纹。纳米修复剂顺着唇齿交缠渡入他口中，却像石沉大海——傅司寒的瞳孔依然在扩散，体温以可感知的速度流失。
\"醒醒...\"苏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手指深深掐进他染血的作战服。芯片过载的灼烧感与某种更尖锐的疼痛在胸腔里绞成一团，她分不清是纳米机械在重组心脏组织，还是某种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在撕开裂口。\"你说过...这次换我等你...\"
液态金属海突然沸腾。银白的浪涛中升起一根两人合抱粗的数据光缆，表面密布着神经突触般的蓝色光点。它如同嗅到血腥的蟒蛇，朝两人所在的位置蜿蜒而来。
苏晚猛地抬头，银瞳中数据流疯狂闪烁。分析结果令她浑身紧绷——这不是普通电缆，而是直通圣殿下层\"脑库\"的神经接口。那些光点正在模拟人类脑电波频率，与她的芯片产生诡异共振。
\"晚晚...走...\"傅司寒突然在她怀中痉挛，断裂的右手腕外骨骼残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逼近的数据光缆，喉间挤出气音：\"它要...连接你的...芯片...\"
太迟了。
光缆顶端的接口突然爆开，数百根发丝细的纳米神经探针如同绽放的金属花蕊，瞬间刺入苏晚后脑！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贯穿脊髓，她弓起身子，银瞳中的光芒暴涨到刺目的地步。芯片与探针的连接处迸发出蓝白火花，海量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意识——
五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生母沈清婉将一枚发光的晶体植入她后脑。外婆站在一旁，手中平板显示着脑部扫描图：芯片所在位置，本应是人类大脑的杏仁核。
\"情感抑制器?\"年幼的自己迷迷糊糊地问。
沈清婉亲吻她的额头：\"不，宝贝。是比核弹更重要的...钥匙。\"
数据流突然扭曲。画面跳转到北极实验室的冰棺，本该死亡的沈清婉睁着眼睛，嘴唇蠕动：\"芯片不在晚晚脑子里...它就是晚晚的脑子...\"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轰然崩塌。苏晚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银瞳中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所有刺入的纳米探针在强能量冲击下瞬间汽化，数据光缆如同被烫伤的蛇类疯狂扭动，从断裂处喷出荧蓝色的神经液。
但伤害已经造成。芯片过热产生的剧痛让苏晚几乎丧失视力，她踉跄着撑住傅司寒的肩膀，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不是比喻意义上的透明，而是物理层面的物质解离。皮肤下的血管、骨骼、肌肉纤维如同被x光照射般清晰可见，并且这种异常正从指尖向全身蔓延。
\"原来...如此...\"傅司寒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他染血的手指抚上苏晚透明的脸颊，眼中回光返照般的亮光令人心碎。\"他们把你...改造成了...活体接口...\"
圣殿的崩塌在这一刻达到高潮。穹顶整块砸落，暴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更深层的金属结构——这里根本不是建筑顶层，而是某个巨型构造物的内部。数不清的数据光缆从断裂处垂落，如同神经外科手术中被掀开的颅骨下暴露的脑神经。
苏晚抱起傅司寒冲向最近的出口。她的身体时隐时现，每次实体化都会在地面留下带血的脚印。通道尽头是一间标有\"脑外科7号\"的手术室，自动门感应到她的芯片波动，无声滑开。
纯白的手术室中央，悬浮着一台形似中世纪铁处女的恐怖设备——开颅椅。密密麻麻的机械臂环绕着头部固定器，其中三根已经启动，高频骨锯发出嗜血的嗡鸣。墙壁屏幕上跳动着红色警告：
【最终程序激活：芯片摘除手术准备就绪】
【警告：目标脑组织与芯片融合度98.7%，强行摘除将导致不可逆记忆缺失】
【执行人确认：傅司寒（权限代码：Frostbite）】
苏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低头看向怀中奄奄一息的傅司寒，后者回避了她的目光，染血的眼睫微微颤抖。
\"你早就知道。\"这不是疑问句。苏晚的声音冷得像北极冰川，\"从什么时候？\"
傅司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轻轻描摹她透明的下颌轮廓，仿佛在触摸随时会消散的幽灵。\"第36次...轮回...\"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找到沈教授藏在月面的...研究日志...\"
手术室的灯光突然变成刺目的猩红。天花板上的喷头开始喷洒消毒雾剂，带着神经麻醉剂的甜腥气息。苏晚踉跄着退到墙边，怀中傅司寒的重量突然变得难以承受。
\"放我...下来...\"傅司寒挣扎着站直身体，断裂的右手腕无力地垂着。他看向开颅椅的眼神如同赴死的囚徒，嘴角却扬起一个破碎的笑。\"最后一次...骗你...\"
消毒雾越来越浓。苏晚的视野开始模糊，芯片过载的副作用与麻醉剂双重夹击下，她几乎站不稳。傅司寒的身影在红雾中时隐时现，声音却异常清晰：
\"芯片摘除后...你会忘记关于我的一切...\"他咳嗽着，鲜血从指缝渗出，\"但没关系...只要你能...活下去...\"
麻醉剂甜腻的味道突然被铁锈味覆盖。苏晚低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掐入大腿伤口，剧痛强行保持清醒。\"凭什么...\"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傅司寒僵住了。他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开颅椅，银瞳在红雾中如同两轮血月。
\"如果摘除芯片的代价是忘记你...\"苏晚的手指抚过那些锋利的手术器械，最后停在头部固定器上，\"那我就自己来做这个手术。\"
她转身坐上开颅椅，机械臂立刻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般聚拢。头部固定器的金属箍咔哒锁死，高频骨锯的嗡鸣近在耳畔。傅司寒的脸色瞬间惨白，拖着残破的身体扑过来：\"不！强行手术会——\"
\"会死？\"苏晚打断他，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如此锋利，仿佛能割开所有谎言与伪装。\"傅司寒，你忘了...\"她抬起透明化的手臂，按下控制面板上的启动键，\"我可是...猎人001号。\"
机械臂呼啸而下。
剧痛。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高频骨锯切入颅骨的震动直接作用于听觉神经，像有人把电钻插进耳道。苏晚的尖叫被呼吸面罩闷在喉咙里，身体在束缚带下痉挛成诡异的弓形。鲜血顺着开颅椅的导流槽汩汩流下，在纯白地砖上汇成刺目的小溪。
傅司寒的嘶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撞开两台辅助机械，折断的右手腕以诡异角度扭曲着，完好的左手拼命去够控制台的紧急停止按钮。太迟了——机械臂已经掀开苏晚的部分颅骨，露出下方闪烁着蓝光的芯片表面。
\"记忆清除程序启动。\"机械女声冰冷地宣告，\"倒计时：5、4——\"
\"不！！\"傅司寒的拳头砸在控制台上，指骨碎裂的声音被警报淹没。他转身扑向开颅椅，用身体挡住即将执行清除程序的激光探针。\"晚晚！看着我！\"他染血的手捧住她的脸，\"北极实验室...你母亲留下的...记忆备份...\"
倒计时停在\"2\"。激光探针在距离傅司寒后背一厘米处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束缚。苏晚的银瞳已经失去焦距，但嘴唇仍在蠕动：\"...钥...匙...\"
傅司寒颤抖着扯开自己染血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怪的疤痕——双蛇衔尾的纹路，中央嵌着微小的晶体。\"你母亲...把记忆备份...藏在这里...\"他抓起苏晚透明化的手按在疤痕上，\"需要...你的血...\"
苏晚的指尖已经几乎完全透明。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划破傅司寒的疤痕，晶体的蓝光与她的血液接触瞬间，整个手术室被刺目的白光淹没！
记忆如海啸般冲刷而过——
沈清婉站在月面基地的观测台，身后是巨大的双蛇图腾。她将一枚晶体放入傅司寒手中：\"当芯片与她的脑组织融合度超过95%，把这个交给她。\"
\"她会恨我。\"年轻的傅司寒声音嘶哑。
\"不。\"沈清婉抚摸他的发顶，\"她会明白，你宁愿她恨你活着...也不愿她爱着死去。\"
白光散去。苏晚的瞳孔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傅司寒近在咫尺的脸。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完好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开颅椅的机械臂全部停摆，芯片摘除程序被强行中断。
\"共犯...\"苏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瞒我的事...回去再算账...\"
傅司寒低笑出声，温热的血滴在她脸上。他刚要开口，整间手术室突然剧烈震动！墙壁屏幕上的警告变成血红色：
【检测到脑库异常激活】
【最终防御协议启动：清洗程序】
所有通风口突然喷出淡绿色神经毒气！傅司寒猛地扯下呼吸面罩按在苏晚口鼻处，自己却吸入一大口毒气，顿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鼻腔涌出。
\"走...\"他推着苏晚向紧急出口移动，自己却因毒气侵蚀跪倒在地，\"b2层...有逃生舱...\"
苏晚扯开束缚带跳下开颅椅。她的身体仍处于半透明状态，但芯片的蓝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一把扛起傅司寒，撞开紧急出口的防火门。身后手术室在毒气中轰然爆炸，冲击波将两人掀飞数米！
走廊尽头是向下的应急楼梯。苏晚的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半透明的血脚印，傅司寒的气息越来越弱，毒气正在溶解他的肺泡。转过第三个拐角时，整座建筑突然倾斜45度！两人重重撞在金属墙面上，苏晚的后脑磕在暴露的管线上，芯片与金属接触的瞬间爆出刺目火花！
\"呃啊——！\"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苏晚的视野被铺天盖地的数据流占据，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闪回——
自己站在月面环形山边缘，身后是巨大的蛇形建筑。傅司寒从阴影中走出，右手无名指诡异地缺失。
“这次轮回...我会把芯片植入自己大脑。\"他亲吻她的眉心，\"换你...活下去。\"
记忆碎片突然中断。苏晚跪在走廊里大口喘息，发现自己的透明化正在加速。更可怕的是，傅司寒的身体也开始出现同样症状——从他们相贴的伤口开始，物质解离现象如同病毒般向他蔓延。
\"同化现象...\"傅司寒艰难地撑起身体，毒气让他的声音嘶哑不堪，\"芯片认定...我们是...同一个意识体...\"
b2层的逃生舱就在五十米外。但走廊尽头站着十二个通体银白的机械守卫——比\"使徒\"更先进的\"圣裁者\"型号。它们胸口的红宝石核心闪烁着，组成一道死亡防线。
苏晚将傅司寒护在身后。她的身体已经70%透明，像一尊即将消散的水晶雕像。芯片的蓝光在胸腔位置形成清晰的光路，与傅司寒锁骨下的晶体疤痕遥相呼应。
\"这次...\"她银瞳中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换我开路。\"
没有武器，没有战术。苏晚直接冲向\"圣裁者\"阵列，身体在奔跑过程中几乎完全透明化！第一个\"圣裁者\"的高周波刃斩过她虚化的肩膀，如同劈开空气；第二个的脉冲炮穿过她透明的胸膛，在后方墙壁炸开；第三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实体化的右手贯穿核心！
这是一场违背物理法则的屠杀。苏晚在实体与虚化间无缝切换，每一次实体化都精准捏碎一颗红宝石核心。透明化的手指穿过合金装甲，如同热刀切入黄油。当最后一个\"圣裁者\"倒下时，她的身体已经像暴风雨中的烛火般明灭不定。
逃生舱的舱门感应到她的芯片波动，自动滑开。苏晚转身看向傅司寒，发现他的透明花已经蔓延到胸口。两人之间仿佛有无形的丝线拉扯，同生共死。
\"进去...\"她搀扶着他走向舱门，\"坐标设定在...北极实验室...\"
傅司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眼神清醒得可怕，仿佛回光返照：\"芯片...不能离开圣殿范围...\"他指向自己锁骨下发光越来越强的晶体疤痕，\"记忆备份...会覆盖原芯片数据...但需要...\"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嘴角溢出，在透明化的皮肤下形成诡异的红色纹路。苏晚突然明白他要说什么——生母的记忆备份可以重置她的芯片，但需要原始载体作为媒介。
而那个载体...是傅司寒的大脑。
\"不...\"苏晚摇头，银瞳中的光芒剧烈波动，\"一定有别的方法...\"
整座建筑再次剧烈震动！天花板的金属梁砸落在逃生舱旁，溅起的火花点燃了泄漏的神经毒气。火焰如同活物般朝两人蔓延，热浪扭曲了空气。
傅司寒的手抚上她的脸。他的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嘴角却扬起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猎人001号...这是命令...\"
他猛地将苏晚推进逃生舱，自己却留在外面。舱门感应到生命体征自动闭合的瞬间，苏晚看到他举起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
\"记忆传输启动。\"机械女声在舱内响起，\"目标芯片重置中...\"
逃生舱弹射而出。透过狭小的观察窗，苏晚看到整座圣殿在身后崩塌，火焰与爆炸如同盛开的死亡之花。傅司寒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漫天火光中，左手仍按在太阳穴上，嘴角带着释然的笑。
北极的极光在舱外流转，美得不似人间。苏晚蜷缩在座椅里，感受着芯片被重置的剧痛与某种更尖锐的疼痛在胸腔撕开裂口。泪水在失重环境中凝成漂浮的水珠，每一滴都映照着舱外绚丽的极光。
\"傅司寒...\"她对着虚空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这次...换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