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秋末,晋安城相较往年,显得格外萧瑟。
“主子,我们的人沿着北线一路寻至与北桑毗邻的昭封,并未寻得阿月姑娘的一丝踪迹,各大水路陆路的关口,属下也留了人,至今还未有任何消息。”
“她存心要躲着我,定是不会让我轻易寻到,如今已近两月,她怕是早已隐姓埋名,躲在某处盘算着如何挣大钱。”
陆宣语气平缓,却掩不住眼底一丝怅然,“北边不行,便往东边西边南边去。”
“是,属下领命。”莫限正要转身离去,又猛然记起一事,“对了,我们的人在昭封遇见了崔校尉,看他的模样应是去投军的,那处只有镇北王的镇北大军,想必他便是计划投入镇北王麾下。”
陆宣闻言却不觉意外,“崔府那次受难,想必他也参透了本质,凭他一个小小校尉,自然护不住整个崔家,有所行动是必然。不过,我确实低估了他,他竟敢果断投身以严苛军纪闻名的镇北军,实属有胆有识,于他来说,建功立业只是时日问题。”
“主子这般看好崔校尉?可是有意要拉拢他了。”
“拉拢谈不上,凭我三番两次伸出援手,关键时刻他自然会同我站成一派。况且,近日崔大人向陛下申请调令,领了一个无半分实权的闲差,又默许了崔锦尚与齐国公府上官逸的亲事,如今两府亲近,只待春日缔结婚约。”
莫限似有所悟,“崔家这两兄妹的举动,皆是在为家族寻一条稳固之路,实在令人感叹。”
陆宣轻叹一口气,“阿月若知晓,应该也会替他们高兴吧。”
见主子又愁绪上头,莫限的心中不是滋味,他虽不懂情爱之事,却也看得出主子对阿月姑娘的情深义重。而阿月因对主子的愧疚,抑或是怕拖累主子,毅然远走他乡,想来也不失为一份深情。如此,先前对她的埋怨也渐渐消散了,眼下只盼着能早些寻到她的踪迹。
陆宣走下堂来,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肩,“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忘记曾经对你的承诺,亦不会忘记我们的血海深仇。阿月,她对我来说,是可抑制疼痛的良药,是我不愿割舍的羁绊,却绝不是让我背信弃义、置你们安危于不顾的软肋。我寻她,是因这世间风雨如晦,唯她曾予我片刻清明。若她愿归,我自护她周全;若她执意远行,我也必护她平安喜乐,仅此而已。”
莫限的神色微微惊异,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剖白内心,一时间怔在原地,竟忘了回话。
陆宣收回手,目光落在檐外的柿子树上,他忽然想尝尝她做的柿子饼,此刻想来竟还未真正品尝过,唯独剩下那颗“柿柿如意”。
“若寻得她的踪迹,不必惊扰,速速来回禀我便成。”
莫限疑惑地点头,短短时日,眼前的主子似乎比往日更显沉静与宽容,自己一时竟不知是喜是悲。
忽听廊檐上传来动静,一只白羽雀鸟扑棱着翅膀落于窗台。
莫限身手敏捷地将鸟儿擒住,取下其脚上所缚密信递给陆宣。
信笺展开,他的脸色陡然一沉,“看来在背后搅弄风云的人终是沉不住气了。”
“主子说的是谁?”
陆宣将信纸揉作一团,丢进不远处的炭盆,冷声道:“今年的冬至狩猎,二皇子赵荣也要参加。”
......
才关了一日禁闭,温彦白便觉周身不对劲,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里憋闷得慌。
他盯着紧锁的房门,脚下跃跃欲试,以他的功夫,踹开这扇门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虽不怕温荡,一想到他气得跳脚的唠叨,心中又是一阵恶寒。如今这老头竟四处给他张罗婚事,说是为他冲冲邪祟,省得他整日净惹祸端。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跟师父一道远走江湖,省得如今被困在这府邸,任人乱点鸳鸯谱。”
他苦笑一声,懒散地躺倒在软榻上,翘脚瞪着房梁出神。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传来一板一眼的童音:“我来找小四叔踢毽子,你们都走开。”
丫鬟们见是温尊,笑着行礼后又面露难色道:“小少爷,眼下怕是不方便,三老爷正罚四爷禁闭,这一时半会儿恐难出行。”
温尊撅起嘴,不满地跺跺脚,“不,我今日偏要小四叔陪我玩。”
“可奴婢们实在做不了主。”
温尊眼珠一转,“三爷爷只是不想小四叔在府外鬼混,只要他不踏出府门一步,那有什么关系?不算违了禁闭。”
听到这话,温彦白骤然翻身坐起,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笑意,他快步走近门边朗声道:“尊儿说得在理,我就在院子里同他踢会儿毽子,哪儿也不去,绝不踏出府门半步!”
“这......”丫鬟们还有几分犹豫,又听温尊软糯糯地说道:“你们放心,有我跟娘亲,不,有我跟阿月姐姐在,一定会替你们好好看着他,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阿月莞尔,这孩子稚气未脱却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惹人发笑,索性帮着他劝道:“几位姑娘若是不信,跟着便成。”
屋子里又传来温彦白的低笑:“我温彦白若是想走,这扇门能关得住我?还不速速放我出去,省得让尊儿等急了,你们要是惹他哭了鼻子,可没好果子吃,我对付你们的法子可比老头多多了!”
丫鬟们吓得一哆嗦,半句话也说不出,战战兢兢地奔至门前打开门锁,“四爷,你可千万要说话算话。”
温彦白推门而出,“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骗尊儿!”
他俯身揉了揉温尊的头发,指尖一挑,温尊兜里的毽子已稳稳落在他脚背上,“走,咱们去那边玩,四叔今日再教你几种好玩的踢法!”
他牵着温尊的小手,抬眼瞧了一眼池月,露出一副挑逗之色,“岳姑娘可要学一学?我保证手把手地教会你。”
池月果断拒绝:“不了,谢谢。”
温彦白也不恼,笑嘻嘻地转身就走,他微微倾斜身子,大手牵着温尊。阳光洒在他半边肩头,池月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与尊儿竟更有几分父子相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