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尧表哥,今日可是有事寻我?”曹芷柔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明日乞巧佳节,表妹可有安排?若无他事,我想邀你一同去曲江池游船赏灯,不知表妹是否应允?”甄子尧问得胆战心惊,生怕曹芷柔拒绝。
一名未婚男子邀请女子共度七夕,心思可谓昭然若揭。曹芷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眼下虽算不上对他有多少男女之情,但既然她已决定放下崔锦堂,那为何不试试看呢?
“明日倒是无事,芷柔愿意前往。”
甄子尧见她一口答应,心中喜悦万分,绷紧的心弦微微松懈了几分,话便多了起来。
“近日表妹家中可还安好?我听说你府上姨娘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表妹尽管开口。”
曹芷柔轻轻一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这终归属我曹府家事,万不能将你一介读书人扯入其中。况且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多谢表哥关心。”
甄子尧怔愣片刻,今日第一眼见到她时,他便敏锐地发觉了芷柔的细微变化,如今瞧她说话做事,风格已与先前大不相同。
“芷柔表妹,你,变了许多。”甄子尧轻蹙眉间,欲言又止,“不过我有一语不知当不当讲。”
“表哥尽管说便好。”
“在我心中你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端庄娴静,温婉大方,腹有诗书气自华,如一朵养在温室中的娇花,可若你常与妾室争斗定然会有损你的名声。”
曹芷柔闻言,轻捏着茶杯的手一颤,还未入口的茶水便洒了她一身。
甄子尧慌忙站起身,拿起素色手巾欲替她擦拭袖间,却被她的手挡在半途。
芷柔此刻的神情令他困惑不已,正要出声询问,便听她缓缓开口道:“不,我没变,你如今看到的才是真实的我,这个我,不用为讨人欢心而小心翼翼,可以鼓足勇气去争夺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的语气颇为冷漠。
“子尧表哥,你有没有认真地思考过,或许你喜欢的不过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躯壳,是能将我护于身后的成就感,并非是我。”
甄子尧一时缓不过神,他分明想要摇头,可僵硬的脖子竟不由他操控。
“表哥,不,世子,你我家世本就悬殊,世子不应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况且我已心有所属,若我曾经有过让您误会的举动,芷柔在此向世子致歉,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话逐渐决绝,甄子尧被她口中的一字字一句句牢牢钉在原地。
“不,不是这样的——”
他站起身反驳时,曹芷柔的身影早已掠过花园拐角处的翠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了。
甄子尧十分懊恼,与崔四娘拜别后,一路无语地走出崔府大门,在大门处正巧遇见外出归来的曹芷韵。
见他生得俊朗又气质不凡,曹芷韵便忍不住搭话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甄子尧正在气头上,又听这女子竟主动与陌生男子搭腔,索性没好气地答了一句:“小姐若是眼神不好,不妨去瞧瞧大夫。”
曹芷韵却也不恼,望着他甩袖离去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忽地对身边的丫头道:“快寻人问问这英俊的公子是何人,到府中来是为了何事,快些,我立马就要知道!”
“是,小姐。”她身边新提拔上来的婢女英儿赶忙应是,急急忙忙地寻人打听去了。
午膳时曹芷韵便得了消息。
“你是说,那公子是忠阳侯世子甄子尧,现下入了弘文馆,拜在娄大学士座下!”曹芷韵惊得合不拢嘴,“那他来咱们府上有何贵干?”
英儿心里打鼓,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说话的声音有几分颤抖:“这,这,奴婢听说是来寻芷柔小姐的。”
“啪”的一声,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盘在英儿脚边碎裂,她不敢躲,只得缩着肩胆战心惊地站立在原地,盘内的美味珍馐溅得满地皆是。
“岂有此理,曹芷柔未免太好运了些,仗着一张我见犹怜的俏脸,四处勾引男人,如今竟让忠阳侯世子都另眼相待,不要脸的狐狸精!”
英儿忙不迭地点头,故作认同。
“对了,母亲何时回来?”
“约莫要六七天以后。”英儿垂着头低声作答。
“什么?怎么还要这么久?母亲都快显怀了,还有什么生意值得她亲自操办?”曹芷韵火气上涌。
“这,林娘子的事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啊!”曹芷韵瞥她一眼,又气哼哼地道:“母亲一走,那曹芷柔便吩咐家丁将院子里的花铲了个干净,明摆着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她与崔四娘合伙欺负我,父亲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我连他面儿都见不着,更别说告状了!”
“嘘,大小姐您小声一点儿,眼下府内到处皆有她们母女的眼线,在林娘子回府之前,咱们还是得谨言慎行些,千万不能露出错处,让她们抓了小辫子。”
“哼,等我母亲回来,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况且那忠阳侯府是何等尊贵,怎么可能看上曹芷柔,说不准是世子爷剃头担子一头热,等着瞧吧!”
甄子尧前脚刚回府,便听侍从来报:“世子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他心绪不佳,原想回绝,又听侍从说道:“夫人请您立刻前去。”
到了母亲的松珍院,甄子尧拉长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母亲,不知您唤儿子来所为何事?”
卫秀的脸色不算好看,“听说,你方才去了那新任蓝阳县令的府邸?”
甄子尧立刻察觉出母亲的不对劲,他抬眸注视着卫秀的眼睛,“是的。”
“你没有其他要解释的?”
“儿子心悦芷柔,我以为母亲早已看出来了。”
“我是否看出来与你是否同我诉说并不冲突。”
“母亲,您有话便直说吧,我知您定然看不上她的家世,原本我想待考取功名后再正式告知,让您替我上门提亲……”
“提亲?”卫秀出声打断他,“这才多少时日,你便被她唬得五迷三道,我知那丫头长得俊俏,可她性子太过柔弱,如何当得了偌大侯府的主。”
柔弱?甄子尧一愣,原来她身上最吸引自己的柔弱之感,竟是母亲最看不上眼的品性。
他不得不承认,他最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曹芷柔,他享受着呵护娇花带来的自足感,但他好似从未真正地去感受过她为何如此柔弱。
他开始认真回想芷柔同他说的一字一句,是从何处开始,让她变了态度。
是那句“与妾室争斗有损名声”?可她说她心有所属,那人是谁?
出神之际,耳边又传来卫秀的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母亲,芷柔或许并非您所见到的那般柔弱。”
“你喜欢的不就是她这般品性吗?若终有一日你发现她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你又当如何?你可还喜欢她?”
“我——”甄子尧一时语塞。
卫秀忽然觉得此事并不难办,“你连自己的内心都未看清,何谈爱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将心思放在读书上,明年春闱,若你能考取功名,我们侯府才能挺起腰杆来,晋安高门大户的小姐任你挑选!”
甄子尧魂不守舍地出了松珍院,卫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地道:“他人都只看到侯府的光鲜,却不曾想到这其中耗费了我多少心血,如今侯府式微,重担便要压到子尧的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