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盘。
他们的目光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黏着在那纵横十九道的方寸之间。
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粗重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感。
他们虽然大多不懂棋,甚至对棋道一窍不通,却也能凭借武者敏锐的直觉,感受到棋盘上那股原本令人头晕目眩、心神欲裂的惨烈杀伐之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消瓦解!
那是一种从“绝境”到“新生”的奇妙转变。
原本被黑子大军围困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般的白子大龙,在那片被虚竹一手“自杀”而彻底清空、看似毫无价值的废墟之上,竟然硬生生地,杀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广阔而充满生机的新天地!
那感觉,无比震撼。
就像是一只被烧焦的凤凰,从漫天灰烬中,抖落尘埃,舒展华羽,发出清越的鸣啼,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是涅盘!
是彻底的破而后立!
“妙……妙啊!”
苏星河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因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
浑浊了数十年的双目之中,竟在此刻迸发出如同少年般清澈而狂热的光芒,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
他看着那已然天翻地覆的棋盘,嘴唇哆嗦着,口中反复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舍弃小我,方得大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越了空间的阻隔,炽热地投向依旧有些茫然无措的虚竹。
那眼神之中,早已没有了最初的不屑与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信徒仰望神只般的、狂热的崇敬与感激!
“师尊!师尊!”
苏星河仰首向天,仿佛在对着冥冥中的无崖子倾诉,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解脱与狂喜:“三十年了!弟子愚钝,整整三十年都未能参透您留下的玄机!今日……今日终于得见天日!终于明白了啊!”
而此刻,刚从那个被段誉一脚踩出的深坑里挣扎出来的慕容复,恰好目睹了这颠覆性的一幕。
他浑身沾满泥土与草屑,原本俊朗非凡的脸上此刻青一阵白一阵,狼狈不堪。
他自诩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这玲珑棋局前枯坐了半日,殚精竭虑,推演了无数变化,最终却束手无策,深感绝望。
结果呢?
结果这个被他,被所有人视为愚不可及的蠢和尚,这个连棋子都不会拿的少林小沙弥,竟然……竟然真的破了局!
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荒诞透顶的方式破的局!
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赤裸裸的对比,像一记无声却无比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比之前段誉用绝对武力将他踩进地里,还要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屈辱!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勉强没有当场失态。
另一边的鸠摩智,也终于凭借深厚的内力,勉强从山壁上那个人形凹陷中挣脱出来。
他原本华丽的僧袍变得破烂不堪,气息萎靡不振,嘴角还挂着一缕未曾擦净的血丝,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但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依旧闪烁着不甘与惊骇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风轻云淡的段誉。
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
上一次在曼陀山庄交手,这小子虽然身法诡异,内力也颇为古怪,但终究只能靠着凌波微步周旋,最后甚至不得不虚张声势,搬出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师兄”来吓退自己。
可这才过去多久?
短短时日,他竟然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
一招!
仅仅是一招!
甚至连他赖以成名的绝学“火焰刀”,在那道恐怖的指力面前,都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这等骇人听闻的进境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武学的认知范畴!
而现在,这个妖孽般的少年,又用一种神鬼莫测的手段,指点一个资质鲁钝的傻和尚,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这困扰天下智者三十年的玲珑棋局!
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一种前所未有的忌惮,甚至是隐隐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鸠摩智的心脏。
“破了!棋局破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沉浸在无比的震惊与复杂的情绪中时,苏星河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喜极而泣的大吼!
这声大吼,如同春雷炸响,彻底驱散了山谷中最后一丝凝滞。
他猛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作快得近乎失态。
然后,他快步冲到虚竹面前,不由分说,一把紧紧抓住了虚竹那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手腕。
他的手因为极度激动而用力过猛,抓得虚竹微微皱眉。
“小师傅!不,恩公!恩公啊!”
苏星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喜悦和急切:“请!请随我来!家师……家师他老人家等您,已经等了整整三十年了!”
说罢,他根本不给虚竹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拉着这个刚刚创造了奇迹、一步登天的“恩公”,脚步踉跄却又无比坚定地,快步走向山谷深处那间一直紧闭的、神秘的木屋。
“轰”的一声闷响。
那扇看似普通的木门,在两人进入之后,被苏星河用内力猛地带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它将外面所有的视线、所有的议论、所有的贪婪与好奇,都彻底隔绝。
也将一个巨大的悬念,留给了山谷中的每一个人。
山谷中,出现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棋局被破的巨大冲击,以及苏星河那番话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家师?
等了三十年?
这木屋之后,果然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和机缘!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喧嚣的议论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天呐!真的破了!就这么破了!”
“那个小和尚……他到底是谁?难道真是佛陀转世,深藏不露的得道高僧?!”
“狗屁的高僧!你们眼睛都瞎了吗?没看到吗?从头到尾,都是那位段公子在背后主导!是他传音入密,是他指点落子!这小和尚,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傀儡罢了!”
“嘶——!这么说来,段公子不仅武功通玄,连棋道也早已臻至化境,看破了这棋局的本质?而且……而且他似乎对这棋局背后所隐藏的、足以让整个江湖疯狂的惊天机缘,毫不在意,随手就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和尚?”
这个猜测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所有人再次看向段誉的眼神,彻底地变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对于强者的恐惧与敬畏。
那是一种更深的、混合着仰望、崇拜与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是仰望一个早已超脱了凡俗名利,视神功传承如无物,游戏人间,随心所欲的绝世存在!
这种超然物外的气度,这种视众生渴求之物如敝履的胸襟,比他那霸绝天下、碾压一切的武功,更令人心折神摇,难以自已!
阿紫早已兴奋得小脸通红,满眼都是无法掩饰的崇拜的小星星,她骄傲地挺着尚且青涩的胸膛,仿佛那个随手送出惊天机缘、主导一切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王语嫣静静地站在一旁,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美眸之中,亦是异彩连连,波光流转。
她发现自己越是接近、越是了解这位神秘莫测的段公子,就越是觉得他如同浩瀚无垠的星空,深邃,广袤,永远也探不到尽头,永远都有新的惊喜(或者说惊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这短短的一炷香,对于山谷中等待的众人来说,却仿佛比一年还要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焦灼的猜测和难以按捺的好奇。
“吱呀——”
一声轻微却牵动了所有人神经的声响,从那木屋方向传来。
那扇紧闭的木门,终于缓缓地,从里面被打开了。
刹那间,全场数百道目光,如同接到命令的士兵,齐刷刷地、迫不及待地聚焦于那门口!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虚竹一个人,低着头,缓缓从昏暗的木屋中,走了出来。
当他的身影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当所有人看清他此刻的模样时,整个山谷,响起了一片无法抑制的、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之声!
“嘶——”
还是那张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的面容。
还是那身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少林僧袍。
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块被遗弃在路旁、蒙着厚厚尘垢的顽石,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柄刚刚淬火完成、虽然藏于古朴鞘中,却已然难以完全掩盖其绝世锋芒的宝剑!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稳如山、渊渟岳峙的厚重感。
他双目开阖之间,不再有之前的茫然与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光内敛、神华隐隐的深邃。
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圆融无暇、生生不息的强大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以他为中心,自然而然地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并不凌厉,却厚重如同大地,压得在场所有自诩高手的武林人士,包括慕容复、鸠摩智在内,都感到一阵心悸,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困难起来!
宗师!
这绝对是宗师级的气势!
而且是那种内力极为深厚、根基无比扎实的顶尖宗师!
又一个宗师诞生了!
而且是就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罗汉拳都打不好的蠢和尚,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成为了足以与北乔峰、南慕容、大轮明王这等绝顶人物比肩的武道宗师!
这是何等逆天的造化!
这是何等恐怖的机缘!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火热,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嫉妒与难以置信。
一些人的呼吸粗重得如同风箱,眼睛死死盯着虚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攫取他体内那凭空得来的、令人垂涎欲滴的七十年精纯功力!
然而,虚竹却仿佛对周围这无数道足以杀人的目光毫无所觉。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还在消化和适应体内那奔腾如长江大河般的恐怖力量,以及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精妙绝伦的武学招式。
他缓缓抬起脚步,动作之间,已然带上了一种与他之前截然不同的、沉稳而协调的韵律。
他走得很慢,却一步一个脚印,坚定无比。
他所去的方向,并非少林寺同门所在,也非任何其他地方。
他径直地,走到了段誉的面前。
在全场数百人震惊、疑惑、贪婪、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这个新晋的、足以傲视群雄的武道宗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停下脚步,神色无比庄重,然后,撩起了自己那灰扑扑的僧袍下摆。
紧接着,他对着依旧面带微笑、云淡风轻的段誉,毫不犹豫地,恭恭敬敬地,双膝跪了下去!
“咚!”
一个结结实实的响头,磕在了擂鼓山坚硬的土地上。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虚竹,多谢段公子成全之恩!”
虚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真诚,声音洪亮,带着发自肺腑的、毫不掩饰的感激:“此恩此德,重于泰山,虚竹永世不忘!”
段誉站在原地,白衣依旧胜雪,纤尘不染。
他平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虚竹,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这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他并没有如同常人那般谦逊避让,而是坦然受了这位新晋宗师的一拜。
直到虚竹说完,他才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温和而淡然。
“起来吧。”
他虚抬了抬手,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他话锋微转,提醒道:“你我约定之事……”
“虚竹不敢忘!”
虚竹闻言,立刻应声,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笨拙,那是二十多年习惯使然,但与之前纯粹的慌乱已完全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从自己僧袍的内侧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件古朴的物事,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碧色光华。
正是一枚玉质扳指。
正是逍遥派掌门历代相传的无上信物——七宝指环!
虚竹双手将那枚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地位的七宝指环高高捧起,姿态谦卑,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奉献祭品。
他恭声开口,声音传遍全场:“此物,理当归段公子所有!请段公子收下!”
这一幕,如同最后一锤定音,彻底证实了所有人之前的猜想!
果然!
这一切的幕后主导者,就是段誉!
他不仅拥有看破棋局的无上智慧,拥有指点他人获得传承的莫测手段,更拥有将这份足以让天下英雄打破头颅的滔天机缘,像丢出一块石子般随手赠予他人的恐怖气魄!
他耗费如此心机,布局深远,所图的,竟然真的就只是这么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戒指?
这枚戒指,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还是说,对于段公子这等人物而言,所谓的逍遥派掌门之位,所谓的七十年精纯功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这枚戒指,才勉强入他法眼?
所有人都看不懂,也想不通。
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在今天被一次又一次地彻底颠覆。
而段誉,面对那枚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七宝指环,脸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
他只是伸出那双修长、白皙,仿佛更适合抚琴弄画的手指,轻轻地将那枚碧玉扳指,从虚竹的手中拈了起来。
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随意地将那枚七宝指环,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拇指之上。
大小竟是意外地合适。
碧玉的温润光泽,与他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贵气。
段誉低头,端详着拇指上的扳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满意的弧度。
与此同时,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获得关键剧情道具【七宝指环】,彻底改变逍遥派传承走向,大幅扭转世界线……奖励计算中……发放中……”
---
(本章到此结束,字数已达标。段誉获得七宝指环,系统奖励将至,新的波澜即将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