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白日里的血腥与喧嚣,被一层无形的纱幕所隔绝。
王家府邸,这座曾经象征着星陨城最高权力的宅院,此刻换了新的主人。除了前来驻守、换防时脚步都刻意放轻的城卫军,再无一丝多余的声响。
书房内,烛火通明。
叶尘静静地坐在那张由千年紫檀木打造的书桌后,手指,正轻轻摩挲着那本记录了王家与天剑宗累累罪行的血色账本。
他的神情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冰冷。
以活人炼丹,视万千生灵为“血食”,这所谓的天剑宗,其行径,比之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清月和秦语妍、白浅浅三女,立于一旁,气氛有些压抑。
“小男人,这天剑宗在中州也算是一流势力,宗主乃是圣人九重天巅峰的强者,距离真神境也只有一步之遥。宗门内圣人长老数十,底蕴深厚,不可小觑。”
风清月收起了平日的慵懒,紫色的美眸中带着一丝凝重。
“我们如今虽得了王家的宝库,但想要正面硬撼一个宗门,还需要从长计议。”
叶尘没有说话,只是合上了那本账本。
账本合上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杀意,自他身上一闪而逝。
他看向风清月,平静地问道:“清月姐,你觉得,对付这种以屠戮生灵为乐的畜生,需要用什么计议?”
风清月一愣。
“计议,就是想一个最快的办法,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连根拔起,彻底抹除。”叶尘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冷的月光洒在自己身上。
“清月姐,清点宝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将所有能用的资源都利用起来,为语妍、浅浅、还有灵儿,都量身打造一套提升方案。三日之后,我要让天剑宗的名字,成为历史。”
风清月看着叶尘那孤傲的背影,红唇微张,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奈而又宠溺的轻笑。
这个小男人,还是这么霸道。
不过,她喜欢。
她点了点头,带着还在消化那惊天财富的白浅浅,转身离开了书房,将空间留给了叶尘和秦语妍。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叶尘和秦语妍两人。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
秦语妍看着叶尘的背影,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轮廓,那份白日里屠神戮圣的杀伐之气似乎淡去了许多,却多了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
她贝齿轻咬红唇,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离去。
叶尘察觉到了她的离开,却并未在意,只当她是回房修炼。
然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咚咚。”
书房的门,被再次轻轻敲响。
“进。”
门被推开,一道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
叶尘回头看去,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顿。
来人,依旧是秦语妍。
但此刻的她,却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换下了那身方便战斗的紧身劲装,穿上了一袭素雅洁净的月白色长裙。长裙的料子极为柔软,贴合着她那常年练剑而显得高挑健美的身段,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三千青丝,不再是利落的高马尾,而是如瀑般披散在肩后,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英气与冰冷,却多了无数倍的温柔与女人味。
她清丽绝伦的脸上,不施粉黛,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晕。
只是那双素来清冷如剑的凤眸,此刻却不敢与叶尘对视,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
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白玉托盘,盘中,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只正在冒着袅袅白气的小巧茶壶。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口,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叶尘看着她,看着她那罕见的、带着一丝紧张与羞涩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冰冷,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
“过来。”他轻声说道。
听到叶尘的声音,秦语妍的娇躯微微一颤,这才迈着莲步,走到了书桌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茶具一一摆好,然后提起茶壶,为叶尘斟上了一杯澄澈碧绿的茶水。
一股清冷而又独特的茶香,瞬间在书房内弥漫开来。
“这是我家乡特有的‘冰心雪茶’,采自万丈雪山之巅,能静心凝神,稳固道基。”
叶尘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那如同翡翠般的茶汤,和那双因为紧张而无处安放的玉手。
“语妍。”他忽然开口。
“嗯?”秦语妍下意识地抬头,清冷的凤眸,终于与叶尘那带着一丝笑意的深邃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的脸颊,“唰”的一下,飞上了两抹动人的红霞,连雪白的耳根都变得滚烫,连忙又将视线移开。
“今日在生死台上,谢谢你。”叶尘的声音,温和而又真诚。
秦语妍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如同蚊呐:“我……我没做什么。”
“你准备为我出剑,不是吗?”叶尘一语道破。
秦语妍的娇躯再次一颤,她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敌人。”
这句话,已胜过世间所有的情话。
这位让所有弟子都为之敬畏的冰山大师姐,这位在生死台前敢于为他拔剑、对抗全世界的女子,终于在这一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将自己最柔软、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
只有茶香袅袅,月色温柔。
也就在星陨城的月色,变得无比温柔的同一时刻。
远隔亿万里之遥,中州大陆的核心腹地。
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通体由神玉铸就,被无尽仙光与混沌气笼罩的宏伟神殿之中。
这里,是武神殿。
中州最古老、最强大的不朽传承之一。
神殿深处,一池由最精纯的鸿蒙紫气液化而成的神池内,一名女子,正闭目盘膝,静静悬浮于池水中央。
她身穿一袭金色凤尾帝袍,即便只是静坐,那股君临天下、睥睨众生的女帝威仪,也足以让神明为之颤栗。
她的容颜,完美到了极致,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却又冷得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拒人于亿万里之外。
正是柳曦瑶。
忽然,她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何等高傲、何等漠然的凤眸,仿佛万界生灭,都无法在其中,留下一丝波澜。
“何事?”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神池之外,一名侍女早已跪伏在地,身体因为敬畏而瑟瑟发抖。
“启禀圣女殿下,刚刚收到下界各域呈上来的‘潜龙榜’预选赛异动简报。其中……有一则消息,或许与东荒有关。”
“东荒?”柳曦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片贫瘠的土地,那个被她亲手抛弃的泥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记忆中了。
“说。”
“是。”侍女连忙道:“简报中提及,在东荒与中州边境的一座名为‘星陨城’的城池,潜龙榜预选赛期间,发生了一场灭族之战。”
“一名来自东荒,名为……名为‘叶尘’的黑衣青年,因故与星陨城王家结怨。于生死台上,以王侯境八重天修为,一日之内,连斩王家四位圣人、十几位尊者,最终更是一剑将动用禁术、实力堪比圣人七重巅峰的王家家主,彻底抹杀,震惊全城。”
侍女汇报完毕,便将头深深地埋下,不敢再有丝毫动静。
神池边,一片死寂。
柳曦瑶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般清冷,没有丝毫变化。
叶尘?
多么熟悉,又多么可笑的一个名字。
东荒那个连聚气都困难的废物,也叫这个名字。
但,也仅此而已了。
王侯境八重天?一剑屠圣?
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柳曦瑶,觉醒武神记忆,得神殿倾力培养,如今也不过是圣人境三重天。
那个废物,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同名同姓罢了。
“退下吧。”
柳曦瑶挥了挥手。
“是。”
侍女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神殿。
神池边,又恢复了宁静。
柳曦瑶缓缓闭上双眼,准备继续修炼。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了。
那个名字,那句“一日之内,覆灭王家”,那四个字“来自东荒”……
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反复地,扎在她的心头。
“是他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疯狂地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
柳曦瑶猛地睁开双眼,凤眸之中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到中州?
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实力?
他明明只是一个被自己踩在脚下,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废物!
“荒谬!”
她发出一声清冷的低喝,想要将这个荒谬的念头,彻底斩出自己的脑海。
然而,她那放在神池边缘,紧紧握住,甚至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玉手,却在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内心的……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