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潮气还没完全散去,一封加急的挂号信就被送到了桃源村合作社。
林晚正在和巧婶核对上一批晾干药材的入库清单,信封上醒目的红色“急件”字样让她心里咯噔一下。拆开一看,是省城那家大型药厂——之前对“桃源印记”样品表示满意并初步接洽的采购部经理亲自发来的正式询价函和采购意向书。
意向书里明确列出了首批需求的药材品种、等级和数量。黄精、五百公斤,须为三年生以上,主根粗壮,无霉变、无虫蛀;玉竹、三百公斤,要求肉质饱满,色泽黄白……林晚的目光扫过清单,后面的数字让她呼吸微微一滞。这数量,几乎是合作社目前预估年产量的一半还多!
“怎么了,晚丫头?脸色这么凝重。”福伯端着茶杯走过来,看到林晚捏着信纸发呆,关切地问道。
林晚把信递过去,声音有些发干:“福伯,您看。省城药厂……来大订单了。”
福伯戴上老花镜,凑到窗边仔细看。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这量……不小啊。要求的等级还这么高。”他放下信,看向林晚,“关键是交货期,三个月内分批交付。眼下地里刚遭了场病,虽说控制住了,但多少影响了长势,能不能达到这个产量和品级,还得两说。”
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机会难得,这么大的订单,一旦顺利完成,“桃源印记”的品牌就算是在正规渠道彻底打响了,后续的销路和价格都不用愁。可万一……万一产量跟不上,或者品质不达标,违约赔偿事小,砸了招牌事大。刚刚建立的信任,可能顷刻间崩塌。
“开个会吧。”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张维、水生、周支书、赵大姐他们都叫来。这事,得大家一起商量。”
半小时后,合作社那间兼做会议室的小仓库里坐满了人。气氛有些沉闷,连平时最爱说笑的巧婶都绷着脸。信在每个人手里传阅了一遍,看完的人,表情都添了几分沉重。
“这是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周支书最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兴奋,但眼神里也藏着担忧,“说明咱们的药材,人家大厂都认可了!就是这量……有点吓人。咱们三村联合,把所有能收的黄精、玉竹都算上,够不够数?”
张维推了推眼镜,拿出随身带的记录本:“根据我最近的田间测产数据和往年的经验估算,如果后期天气正常,管理到位,凑齐这个数量……理论上是可能的。但前提是,所有药材都必须达到优等品标准。这就很难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经过这场病害,部分植株恢复需要时间,可能会影响最终品质的一致性。”
“品质这块,咱们得把关把死!”赵大姐接口道,语气斩钉截铁,“从采收、清洗、切片、烘干到包装,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纰漏。我看,得成立个临时的质检小组,每批货出厂前,都严格按药厂的标准再过一遍筛子!”
“人手也是个问题。”水生皱着眉头算道,“采收季就那么几天,要抢收这么多药材,还要保证精细操作,现在的人手肯定不够。得提前请些临时工,还得培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问题一个个被摆上台面:产量预估、品质控制、采收加工的人力、时间安排、运输保障……每一个环节都充满挑战。但没有人提出放弃。巨大的压力之下,反而激发出一种更强烈的斗志和凝聚力。
林晚听着大家的讨论,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些因为共同目标而紧锁眉头却又积极出谋划策的伙伴,清晰地说道:“订单是压力,也是动力。它逼着我们必须把产量搞上去,把品质提上来,把管理做得更精细。这不正是我们一直想做的吗?”
她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桃源溪流域地图前,手指划过三个村的土地:“我的想法是,第一,成立订单专项小组,福伯您德高望重,请您总牵头,张维负责技术标准和品质把控,周支书、赵大姐负责协调三个村的采收和初加工,水生负责物流和外联,巧婶负责后勤和最终包装质检。我负责总体协调和对接药厂。”
“第二,立刻对联合社所有符合种植年限的药田进行一次全面的评估和预估产测算,做到心中有数。”
“第三,制定详细的《订单药材生产加工标准化流程》,从地里到仓库,每一步都有章可循。”
“第四,提前联系可靠的临时用工渠道,并做好岗前培训方案。”
条理清晰的安排,让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脸上的凝重渐渐被坚定取代。
“干!”福伯一拍桌子,声音洪亮,“难得的机会,拼一把!也让我们看看,咱们桃源村联合社,不是只能小打小闹!”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了任务匆匆离去。仓库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林晚一人。她再次拿起那封沉甸甸的意向书,指尖拂过上面的数字。窗外,天色渐暗,远山如黛。她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将是一场硬仗。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这根深扎于泥土的梦想,终于要迎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抽枝展叶,迎接市场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