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媳妇儿的话,刚到河边秦烈就格外留心观察对面的山体。
越看,他心头越是发沉。
山脚下那片田地的边缘,竟悄然裂开了道道细纹,还有碎石不断滚落。
要不是有心仔细观察,很容易被忽视。
只是眼下抗洪要紧,不可能说撤就撤。
他立刻将自己的发现报告给担任副队长的堂兄和大队长。
谢北方起初不太在意,不过突然想起闺女临行前千叮万嘱的话。
心头一紧,立刻重视起来。
他当即叮嘱秦烈和秦大鹏,“你俩轮流给我死死盯住对面那座山,有什么不对劲,立刻通知我们。”
秦大鹏起初不明所以,待秦烈压低声音快速解释完山体滑坡的危险,他喉头一紧,默默咽了口唾沫。
原以为抗洪已经很危险了,谁知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两人一边咬牙扛着泥袋堵那汹涌的缺口,一边神经紧绷地频频扫视对面的山坡,心力交瘁。
缺口刚勉强堵住,秦大鹏瞳孔紧缩,声音中透着急切:“哥,快看,石头变大了,树也歪了,是不是要来了?”
秦烈猛地抬头看去,果然如秦大鹏所说,他吼道,“赶紧走,去通知大队长他们。”
片刻之后,谢北方和副队长朝着众人大吼,“所有人,拿起工具快跑,快……”
缺口刚堵上,精疲力竭爬上岸想喘口气的众人都懵了。
跑?刚歇下脚就跑?
但看着大队长和秦烈他们狂奔的身影,一种本能的恐惧袭上心头。
不知谁先动了,着急忙慌的扛起工具,不管不顾地跟着疯跑起来。
仅仅跑出不到五分钟。
“轰隆隆!”
一道沉闷又恐怖的巨响之后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动起来。
众人踉跄着回头,只见他们刚刚喘息的地方,已经被漫天翻滚的土黄色烟尘吞没。
巨大的山石裹挟着断木倾泻而下,瞬间将那段河岸彻底掩埋,烟尘弥漫。
迟走五分钟…不,哪怕慢一分钟,他们此刻就已深埋在那片尘土之下。
副队长心有余悸,声音发颤,当众高声道 ,“多亏了秦烈,是他最先发现险情,这眼力,不愧是部队出来的。”
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都跟秦烈道谢。
秦烈摆摆手,坦诚道,“是我媳妇儿,她心细,出门前就提醒我注意安全。”
众人听了,只当他谦虚,把功劳推给媳妇儿,笑笑没当真,心里对秦烈的敬意更深了。
河水慢慢退去,露出的泥泞河滩上,可见不少搁浅的鱼在泥水里无力的拍打着尾巴,甚至还有不少河蚌半埋在泥沙里。
“鱼!有鱼!”
“河蚌!好多河蚌!”
短暂的死寂后,众人爆发出狂喜的欢呼。
在这缺油少肉的年代,这无疑是天降横财。
足够让家家户户的锅里飘起久违的荤腥。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鱼滑溜,用削尖的树枝勉强能叉住串起。
河蚌笨重,数量又多,徒手捧可不行。
幸好队伍里有手巧的,一眼瞧见河滩边丛生的簸箕柳。
“看我的!”
他招呼着几个青年,就地取材,手指翻飞,飞快地编起简易的篓筐。
众人分工合作,叉鱼的叉鱼,捡蚌的捡蚌,编筐的编筐,效率奇高。
村口,火把连成了片,社员们举着火把站在那里等着抗洪救灾的队伍回来。
突然,谢思甜在攒动的人头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前世劝她爸提前撤离的关键人物。
她脑子“嗡”的一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质问道,“你不是该去抗洪的吗?”
被大队长闺女抓住,那人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来问罪的。
他慌忙解释,“谢…谢同志,我娘早上摔断了腿,我着急忙慌送她去卫生院了。”
说完,他急忙指着旁边几个邻居。
邻居们忙不迭点头作证。
可谢思甜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前世,就是这个人,是他关键时刻劝了她父亲。
可现在……他竟然没去!那……那谁去提醒她父亲?
临走前她对父亲的千叮万嘱,此刻显得多么苍白可笑。
一股灭顶的恐惧席卷着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为什么?她明明重活一世,为什么还是改变不了家人的命运?
她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巨大的无力感和悔恨瞬间淹没了她。
她失魂落魄地挤出人群,跌跌撞撞跑回家,躺倒在床上,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终于,村口遥遥在望。疲惫不堪的队伍远远就望见了那片温暖跳动的火光。
秦烈目光急切地在火把光影中搜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纤细熟悉的身影。
他嘴角扬起,大步向她走去。
“秦烈。”江苡菲也看到了他,立刻迎上前,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秦烈心头一暖,嘴角微微勾起,“我没事,好好的。”
旁边的妇人们也焦急地想打听自家男人的情况,不过看着小两口眼里只有彼此,也就歇了那心思。
秦烈察觉到了妇人们的担忧,立刻抬高声音,“大家放心,一个不少,都平安回来了。”
“好,好啊。”村口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当众人抬着、扛着、拎着成串的鱼和装满河蚌的柳条篓子出现在村口时。
大伙都惊呆了,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喜。
“鱼,怎么这么多鱼啊?”
“天爷啊,还有这么多河蚌。”
“这…这真是大难不死,老天爷给饭吃啊!”
整个村口沸腾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意外收获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大伙七手八脚地开始帮忙分鱼、分河蚌。
谢二媳妇在人群中找到自家男人谢东升,看他全须全尾地站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可一想到小姑子刚才那通指责带来的憋屈,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谢东升一眼瞧见媳妇儿脸色不对,忙挤过来问,“金花?咋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谢二媳妇本就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他一问,委屈顿时涌上来,“还能有谁?张口闭口说你要出事,合着我盼着你不好?”
谢东升眉头拧成了疙瘩,“她胡说八道,思甜就是被爹妈惯得没边了,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我咋能不往心里去?”谢二媳妇眼圈更红了,“你是我男人,我巴不得你长命百岁,可她倒好,屎盆子全扣我头上,想想就窝火。”
谢东升看着媳妇委屈的样子,再想想父母一贯的偏心,一股邪火也窜了上来。
他爹娘偏心老三和小妹不是一天两天,他认了,可小妹凭什么这么作贱他媳妇?
他猛地攥紧拳头,“金花,这日子要是过得太憋屈,咱就分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你看咋样?”
谢二媳妇闻言,眼睛一亮,重重地点头,“嗯,听你的,早该分了。”
人群边缘,苏春妮和刘婆子看着秦烈等人被簇拥着分鱼蚌。
那欢声笑语刺得她们眼睛生疼,心里酸涩难当。
“呸!”苏春妮狠狠啐了一口,压低声音咒骂,“那么大动静都没事,倒让他们白捡这么多鱼蚌开荤,晦气死了。”
刘婆子撇撇嘴,强装不屑,“嘁,那河鱼土腥味重得要命,哪比得上咱红军带回来的猪肉香。”
提到她男人时不时的带肉回来,苏春妮心里那点嫉妒被压下去一丝,却又浮起更深的不安。
“妈,红军在后厨就是个临时工,这三天两头往回拿肉真没事儿?我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懂个啥。”刘婆子立刻打断她,下巴抬得老高,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盲目的得意。
“别人办不到,那是别人没本事,我儿子红军是谁?那是顶顶能耐的。”
“有他在,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等着享福吧,保准比那江苡菲过得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