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妥当,我正准备出门,恰好黎先生和程彦来至家中。
父亲一见到他们,就如同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几步上前,紧紧握住黎先生的手,悲泣道:
“黎大人啊,请您一定要救救长平啊。
他昨日被西厂的韦英抓进大牢,遭受了大刑,如今生死未卜。
他本就体弱多病,要是不赶紧救出来,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啊!”
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无助与哀求。
“李兄莫要慌张,大致情况梦徽已经跟我说了。他已去都察院查探了事情的原委,这才赶过来与你们一同商议如何救出大公子。”
黎先生神色镇定,语气沉稳。
“梦徽,你都查到些什么?”我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问道。
“伯父、长安,你们别急,先听我说。
都察院受理此案之后,本已收集到了部分证据,正准备逮捕周子尧问讯,可谁能想到,逮捕令还未发出,就突然接到上头的指令,要将此案移交西厂调查。
西厂有皇帝特权,佥都御史也没办法,只能将相关证据移交过去。
没过多久,西厂就以诬告嫌疑,将钱伍和长平下了大狱。”
程彦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无凭无据就随意抓捕官员下狱动刑,西厂如此枉法,简直天理难容!”
我气得浑身发抖,紧握双拳,义愤填膺地吼道,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西厂厂公汪雨曾与我打过交道,韦英平日里只听那姓汪的。
长安,我看这样,你拿着我的名帖,直接去找汪雨,打听一下此案审讯的结果,劝他莫要扰乱法令,将此案交还给三法司。
只要韦英肯放人,或能保长平无恙。若是汪雨执意不允,我便进宫面圣,奏请陛下公断。”
黎先生目光深邃,有条不紊地说,字字句句都透着沉稳与谋略。
“长安,我陪你一起去。”程彦一脸坚定,眼神中满是对我的支持。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黎先生递过来的名帖,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仿佛那是救长平性命的稻草。
二人快马加鞭赶往灵济宫。
到了西厂衙门,我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对门卫恭敬地说:
“在下翰林院编修李长安、程梦徽,有要事求见厂公,烦请通禀一声。这是我和家师黎大猷先生的名帖。”
门卫接过名帖,仔细看了看,转身进去通报。
不多时,门卫出来,准允我们进入西厂衙门。
走进之后,我心中满是忐忑,不知是否能顺利劝说那姓汪的放人。
眼前的汪雨,与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他看上去年纪极轻,面容稚嫩,可神态却透露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
他的身材瘦弱,而眉宇间却隐隐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煞气。
仔细瞧去,虽衣冠整齐,但脖间腕下若隐若现的伤痕,似乎在诉说着他曾经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艰辛岁月,也让人不禁感叹,他能坐上西厂厂公的位子,确实不易。
我定了定神,上前向他施了一礼,而后将事情的原委详细地说了一遍,言辞恳切地说:
“我家兄长身为户部官员,在履行职责时发现钱钞出了问题,按照规矩,本应由三法司介入调查。
还望汪大人能顾全大局,将此案归还都察院,依法审理,莫要让无辜之人蒙冤受屈。”
汪雨随手翻了翻名帖,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说:
“我们西厂有皇帝特权,行事自然不会像你们这些读书人一样,处处讲究规矩。
黎大猷是翰林院的大儒,他哪里懂得我们这些成天在刀口上舔血,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程彦见此情形,深知此刻还不是与西厂硬碰硬的时候,既然有求于人,只能先放下身段。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满,拉下脸面,缓缓上前展露笑颜道:
“我们都知道西厂大人们日理万机,一心为陛下分忧解难,所立功劳自然是有目共睹的。
李长平初入官场,很多规矩都不太懂,也未能体恤韦大人办案的辛苦。
但他也是恪尽职守,与周大人或许只是一场误会,毕竟现在尚无确凿证据。
还望汪大人看在与黎先生交情的份上,高抬贵手,让韦大人先放了他。
这案子查不查、怎么查,还不是厂公大人您一句话的事儿?”
程彦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递上银票。
汪雨斜眼瞟了瞟那一沓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而后对手下说:“去,把韦英喊来。”
不一会儿,韦英匆匆赶来。
汪雨看着他,冷冷地问:“户部李长平的案子,你们审得怎么样了?”
“回厂公,李长平说南坊纸厂有赝钞的线索,可等我们赶到地方,那纸厂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里面的人也都死了。
如今线索断了,钱伍和李长平空口无凭,根本无法给周子尧定罪。”韦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道。
我和程彦闻言,心中皆是一惊,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与担忧。
纸厂竟然被烧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死无对证,周子尧该不会趁机反咬一口,坐实长平诬告的罪名吧?
想到这儿,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程彦反应极快,赔上笑脸赶紧开口言:
“厂公,既然韦大人已经将此案审得差不多了,不如尽早交还给三法司裁定。
您每日为陛下和贵妃娘娘奔忙,日理万机,何苦为了这些小事劳心费神呢?呵呵……”程彦小心翼翼地说。
汪雨听了程彦的奉承之语,心中甚是受用,暗自思忖,既然线索已断,也就不怕都察院那边再调查了。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说:
“既然是黎大猷出面求情,这案子就还移交给都察院吧。你们今日就可以把人领走,不过这案子还未审完,若日后仍需提讯,还请李大公子随传随到。”
我刚才还紧张得心跳如鼓,此刻听到汪雨说放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我和程彦连忙上前,深深施礼,感激地说:
“多谢厂公大人!多谢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