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火光摇曳,将众人忙碌的身影投在岩壁上。
寅时将至,空气中弥漫着出发前的紧绷与肃杀。
沈清歌正将最后一块精心挑选的、杂质斑驳的寒水石原石用油布仔细包裹。这是计划的关键——明日祭坛之上,它将作为“天谴”的证物,点燃蛮族的复仇之火。
她的指尖拂过石面那些天然形成的、冰裂纹般的肌理,突然,她的指尖猛地一颤,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蜇了一下!
她倏地缩回手,低头看去。只见右手食指指尖,竟被石缝中嵌着的一粒极其微小的、泛着妖异猩红光泽的砂砾刺破了。那红砂细如尘粒,在跳跃的火光下,却反射出一种金属般的光泽,与她所知的任何矿物都截然不同。
沈清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缠绕上她的脊背。
她下意识地将手指凑近火把,借着更明亮的光线仔细审视。那粒红砂几乎已经嵌入了她的皮肉,在指尖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却带着隐隐刺痛的细微血点。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红砂本身,仿佛有生命般,正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渗出的血珠,颜色变得愈发暗红深邃!
“这是……?”她喃喃自语,脑中瞬间闪过母亲那本随身携带、早已翻得泛黄的医案中的某一页!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到自己的行囊前,颤抖着手取出那本以油布重重包裹的医案。急速翻动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引得不远处正在打磨令牌的萧澈都投来一瞥。
终于,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角落被朱笔反复圈注了三次的地方!
医案上,母亲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血盐者,非天然之矿,乃寒水石经处子之血反复淬炼、阴干,辅以秘法炼制而成。性极阴寒歹毒,能蚀脉腐髓,寻常药石难解。唯蛮族祭坛圣火至阳之力,或可化其毒性。此物凶险,见则关乎生死,慎之!慎之!”
“血盐……”沈清歌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它竟然就嵌在这块即将被送入祭坛圣火的寒水石中!
这绝非偶然!赵德海不仅用掺了寒水石的私盐害人,他竟还在秘密炼制这种更为阴毒可怕的“血盐”!他究竟想干什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将那块裹了一半的寒水石用油布死死缠紧。石头冰冷的寒气透过层层油布,依旧顽固地钻进她的指尖,顺着骨缝蔓延,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
而她腕间那些因伪装而留下的、红肿未消的冻疮,此刻被这冰冷的石头一硌,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疮面边缘已然泛出青紫之色,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竟阴差阳错地成了掩盖她指尖那一点细微血痕和内心惊涛骇浪的最佳保护色。
“小心些。”
一个低沉而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极近的地方传来,打断了沈清歌惊惧的思绪。
她猛地回头,发现萧澈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正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他方才似乎在弯腰检查影卫们备好的、用于伪装的粗麻短打衣物,玄色的劲装被那些层层叠叠、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盖住了大半。
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在反复打磨那令牌的边缘。银亮的刃面在火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华,映照出他紧绷而冷硬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正若有所思地瞥向她手中油布包裹的眼眸。他显然是在改造那枚过于扎眼的令牌,用匕首将其上原本张扬的狼头棱角细细磨去,只留下半枚不易察觉的狼牙暗记,在光影交错间闪烁着低调而危险的冷光。
沈清歌转头动作稍大,发梢扫过他的手臂。萧澈似乎正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动作,肩胛处的旧伤却因这细微的姿势变换而隐隐被牵动。即便隔着玄色衣料,也能隐约感受到其下肌肉瞬间的绷紧与那处伤口凸起的不自然弧度。那伤口虽已结痂,但任何稍重些的动作都可能将其撕裂,让绷带再次被深紫色的血渍浸透。
沈清歌看到他下意识蹙起的眉峰,喉头顿时一阵发紧,那句关于“血盐”的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这石头……”
她刚要开口,却见萧澈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左手,猛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肩伤口处!指节在瞬间用力至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薄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似乎在承受着某种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楚。
“殿下!”沈清歌的心瞬间被揪紧,所有关于血盐的惊惧立刻被对他伤势的担忧所覆盖。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
“……无碍。”萧澈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阵似乎源于伤口深处的、尖锐的抽痛。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抚平,只是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清歌那张写满担忧与惊魂未定的脸上,又扫了一眼她紧紧攥在手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寒水石,眸色深沉如夜。
“不过是有些……反应。”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方才的异常,语气却不容置疑地转回了正题,指尖虚点了点她手中的油布包,“这块石头,有何不妥?”
他的敏锐超乎想象,显然没有错过她方才所有的异常反应。
沈清歌看着他强忍痛楚却依旧冷静锐利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忽然哽住了。告诉他吗?告诉他这石头里嵌着比“缠丝”更阴毒的血盐?告诉他明日祭坛之行,除了计划中的风险,还可能隐藏着未知的、源自这种邪物的致命危机?
可是……告诉他之后呢?他已重伤至此,心力交瘁,难道还要让他为此徒增忧虑?更何况,母亲也写了,唯圣火或可化解,或许……或许明日一切顺利,这血盐反而能成为加重“天谴”效果的筹码?
一瞬间,万千思绪掠过心头。
最终,她紧了紧手中的油布包,缓缓摇了摇头,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只是这石头寒气极重,方才冰了一下手。”她将那只被刺破的手指悄悄蜷缩进掌心,用冻疮的红肿遮掩了那细微的伤口。
萧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他没有追问,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而,他却朝着她,更近地迈了半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近乎暧昧的程度。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伤后的虚弱气息,却依旧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柔和:
“既然冰到了……”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一丝试探,极其缓慢地、近乎轻柔地触碰到她紧握着油布包、冻得发红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滚烫,与她手背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那触感如同烙铁般灼人。
“那便让我来拿。”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手指微微用力,想要从她手中取走那块藏着致命秘密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