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终于平息。烟尘弥漫,碎石簌簌落下。颜润城依旧站在原地,毫发无伤。他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微微喘息、鬓角染血的林芷蓉。那熟悉的、曾在无数危难中庇护过他的安全感,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强装的坚强。那面总会及时出现的盾牌……不会再有了。?
一股汹涌的、难以言喻的悲怆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简单的悲伤,而是一种源自生命被硬生生剜去一部分的巨大空洞和尖锐的钝痛。敖烁爽朗的笑容、沉稳的话语、替自己挡下攻击时坚实的背影…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逝。
峰顶一片死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碎石滚落的细响。林轩默默收回了枪,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脸上的暴躁褪去,只剩下愣怔。熙娆手中的翎羽弓光芒黯淡下去,她望着那堆巨大的、仍在冒着青烟的坚硬碎片,小脸依旧苍白,眼神复杂。秦薇默默上前,递过一枚清凉的解毒丹药给林芷蓉。
林芷蓉没有接丹药。她缓缓收起风云扇,手臂上的血痕有些刺眼。她没有看颜润城,目光投向爆炸中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钥匙碎片…应该在那里。”没有人说话。沉重的空气如同凝固的石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沉默中,众人缓缓走向丈二金刚炸裂的核心区域。在满地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碎片中央,一块形状不规则、流淌着奇异灵光的黑色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噬魂殿钥匙的第二块拼图。
熙娆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她下意识地,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习惯性地想要侧身递给身后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分享……递出的手停在半空。熙娆的身体猛地僵住,眼中闪过一丝刺痛的空茫,默默地收回了手,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
林芷蓉静静地看着熙娆的动作,又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依旧低垂着头、周身笼罩着浓烈悲伤的颜润城,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难以言喻地晃动了一下,更深了。
颜润城强迫自己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块被熙娆紧握的碎片,最终落在林芷蓉手臂那道刺目的血痕上。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句“谢谢”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他默默地伸出手,从熙娆手中接过那片冰冷的钥匙碎片,粗糙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却远不及心底那份永恒的缺失来得痛楚。
圣泉峰的星辉依旧流淌,灵泉无声,却再也洗不去弥漫在众人之间那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哀思与怅惘。战斗胜利了,但失去的重量,却在这一刻沉甸甸地烙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前方的路还长,而逝去的守护者留下的空洞,将如影随形。
浓厚的、饱含腐朽气息的妖雾,如同粘稠的活物,死死包裹着巫山的第三峰——朝云峰。毒虫在扭曲的灌木间嘶鸣,畸变的阴影在雾瘴中倏忽闪现。整整三天,颜润城一行人跋涉在这片被老魔侵蚀的险恶之地,神经时刻紧绷。当终于抵达朝云峰顶时,无形的疲惫与压抑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致命的威胁并非来自看得见的爪牙。几乎在踏足峰顶平台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攫住了所有人。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扭曲,熟悉的景物褪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自心底最不敢触碰的深渊,怨魂幻境?悄然降临。
?颜润城?眼前轰然炸开的,是东海怒涛的炼狱。商船在魔爪下呻吟碎裂,敖烁温润如玉的笑容在他面前,瞬间被滔天巨浪吞噬。“?小烁——!?”撕心裂肺的呼喊堵在喉咙里,乐天派的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锥心之痛。屠龙剑在他手中悲鸣。
?林芷蓉?的冷静冰雪般消融。她置身于一片血色的海洋,脚下是冰冷海涛。敖烁的身体波涛中沉浮,毫无声息,她拼命催动幻影风云扇,扇出的风却只卷起绝望的寒霜。更让她窒息的是,回头望去,颜润城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她同源的、深不见底的悲伤,直直刺入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林轩?恍然看到了法术失控的场面。狂暴的火焰不受控制地席卷,烧毁的不是敌人,而是……模糊却无比清晰的惊恐面孔和哭喊。小小的身躯颤抖着,火莲赤冥枪灼烫着手心,他却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无边的恐惧。
?熙娆?的天真成了幻境最锋利的刃。她又回到了阳光明媚的东海之滨,敖烁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她雀跃地奔去,却发现那笑容逐渐扭曲,化作海魔狰狞的巨口,要将她连同关于他的一切美好记忆彻底吞噬。翎羽金凰弓无力地垂下。
?秦薇?深陷于焚香谷药庐的惨景。她精心培育的灵株在剧毒下枯萎,视为亲人的同门在蛊毒中痛苦哀嚎,而她引以为傲的医术竟束手无策。绝望如同毒藤缠绕心肺。但医者仁心的执着在绝境中迸发出最后一丝清明“?不!救人!必须救人!?”这强烈的意念如同针灸刺穴,猛地刺破了幻象的迷障。
“嗬……”秦薇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衣衫。脱离幻境的瞬间,同伴们痛苦扭曲的面容映入眼帘。没有丝毫犹豫,她颤抖着取下腰间的?引泉笛?,将全部心神与残余的法力倾注其中。清越悠扬、如山涧甘泉淙淙流淌的笛音骤然响起,穿透了怨魂的呻吟,精准地萦绕在每个伙伴的耳畔心间。
笛音如清冽的灵泉,冲刷着被痛苦蒙蔽的灵台。颜润城一个激灵,屠龙剑的金光乍现,眼前的怒涛幻象如同镜面般碎裂。他大口喘气,眼神由空洞转为锐利,死死盯向雾气深处无形的恶意。
林芷蓉猛地一震,幻影风云扇无意识地挥动,吹散了眼前的寒霜与倒影。她迅速压下翻涌的心绪,眼神恢复清明,与颜润城短暂交汇的目光中充满复杂,随即警惕地搜寻。
林轩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火焰猛地收敛回枪身,他甩甩头,抹去眼角的湿润,重新握紧长枪,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熙娆如梦初醒,看着周围真实的险恶环境而非阳光沙滩,后怕地缩了缩脖子,但立刻坚定地拉开了翎羽金凰弓,金芒在指尖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