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哀求声如同实质的潮水,冲刷着马小玲早已千疮百孔的意志。眼前是黑压压跪倒一片、不断磕头的人群,他们脸上交织着恐惧、麻木和最后一丝疯狂的希冀,将她视为唯一的救世主。
“起来……都起来啊……没用的……”她的反驳被淹没在更汹涌的哭嚎声中,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度疲惫让她视线模糊,耳中嗡鸣。
那个叫阿明的男人依旧跪在最前面,额头一片血肉模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反复念叨着:“请神……祖师爷……救命……”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刻——
马小玲忽然感到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异样感,从跪着的阿明身上散发出来。那不是绝望,而是一种……隐藏极深的、恶毒的戏谑?
她猛地一个激灵,强行聚焦视线,死死盯住阿明。
就在她目光锁定的瞬间,阿明脸上那疯狂的虔诚表情似乎僵硬了一下,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但马小玲捕捉到了!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
是蛊惑!是某种邪祟在利用这些人的绝望,在引导他们,将所有的压力和精神力都导向自己!它的目标……是自己?还是……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马小玲的脑海!
这些东西……这些被污染异化的怪物……它们背后……有东西在指挥!它们不是凭本能行动,而是在执行某种意志!之前珍珍的力量显现,引来了怪物潮。现在,它们又想通过这种集体性的绝望祈祷,达成什么目的?!
献祭?还是……要强行打开某种通道?!借助这么多活人集中爆发的绝望念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马小玲眼中闪过决绝。她不知道打断这种诡异的集体祈祷会引发什么后果,但任由其发展,绝对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压榨出肺里最后一丝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尖锐至极的厉喝:
“都——闭——嘴!!”
声音如同裂帛,骤然撕裂了混乱的哀求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最后威严的喝声震得一愣,磕头和哭嚎声戛然而止,呆呆地看向她。
就连那个阿明,也明显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愕和……恼怒?
“没有神佛会来救我们!”马小玲趁着这短暂的寂静,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地吼道,“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家伙和身边的活人!跪下磕头,只会死得更快!都给我起来!拿起武器!守住自己的位置!”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冷水,泼醒了部分陷入癫狂祈祷的人。一些人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脸上露出羞愧和茫然,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
但就在这气氛转换的微妙时刻——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轻笑,突兀地在马小玲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
马小玲浑身汗毛倒竖!
是那个意识!隐藏在幕后的那个意志!
它似乎因为仪式被打断而……不悦?
下一秒,跪在地上的阿明,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双眼瞬间翻白,口吐白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似人声的怪响!
一股浓郁的黑气从他天灵盖猛地冒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团模糊不清、充满恶意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然后倏地一下钻入了隧道的黑暗深处,消失不见。
阿明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机,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
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将刚刚恢复一丝理智的众人再次推入了深渊般的恐惧!尖叫声再次爆发,人群惊恐地向後退缩,挤作一团!
“它……它走了……它生气了……”有人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恐惧再次支配了一切,而且比之前更加浓烈!
马小玲看着阿明的尸体,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却也彻底激怒了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而更让她心悸的是,经过刚才那番情绪的剧烈起伏和集体祈祷的冲击,她感觉自己与这片空间、与周围弥漫的绝望气息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联系?她的精神力原本已经枯竭,此刻却仿佛被强行注入了一种混乱而外来的能量,变得躁动不安。
同时,她怀中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马家传承的古老玉佩,开始微微发烫!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几乎崩溃的意识深处浮现出来——那个被打断的“祈祷”……那些汇聚而来的绝望念力……虽然被打断,但并非完全消散……或许……可以借用?
马家有一道绝对禁忌的秘术,记载于最古老的典籍角落,警告后人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魂兮归来】。并非召唤亡魂,而是以施术者为容器,强行汇聚周围庞大的负面情绪与游离能量,短暂唤醒血脉中最深处的先祖印记,获得远超自身的力量。但代价极有可能是在无尽杂乱记忆和能量的冲击下,灵魂彻底崩毁,或永远迷失在先祖的印记之中,成为行尸走肉。
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是“万不得已”?
马小玲看着眼前再次陷入崩溃的人群,看着隧道深处那蠢蠢欲动的黑暗,看着昏迷的珍珍和地上阿明的尸体……
没有选择了。
她惨然一笑,眼神却变得异常平静。
她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压制那躁动不安的精神力和怀中发烫的玉佩,反而主动放开了所有防御,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作为导体,去疯狂吸纳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海量的绝望、恐惧、怨念以及……那来自黑洞和血月的诡异能量!
“以吾之躯,为引渡之舟。”
“以吾之魂,燃血脉之焰。”
“承万民之哀,负千钧之念。”
“恭请……先祖……助我!!”
她心中默念着那禁忌的咒文,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灼着她的灵魂!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驳杂到极点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沧海,瞬间冲入她的体内!
“啊——!!!”马小玲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痛苦嘶嚎!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青黑色的扭曲血管,双眼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并向上翻起!她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和负面情绪淹没!
有死者最后的恐惧!
有怪物疯狂的饥饿!
有幸存者绝望的祈祷!
还有……一种冰冷、漠然、俯瞰众生的……邪恶意志?!
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瓦解崩碎的时候——
她胸口的玉佩轰然破碎!
一股苍凉、浩瀚、却温暖无比的力量,如同定海神针,猛地从她血脉最深处苏醒,暂时稳住了那狂暴的能量乱流!
她的眼睛猛地恢复正常,但瞳孔却变成了纯粹的、璀璨的金色!周身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与她原本的气质截然不同!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惊恐的人群,扫过黑暗的隧道,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沧桑和……淡淡的悲悯。
“马家后人……”一个低沉、略带沙哑、却充满威严的女声,从马小玲的口中发出,那绝非她本人的声音!“竟被逼至如此境地……动用此等禁术……”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流淌着纯净而强大的金色光芒,对着隧道深处那再次开始汹涌而来的怪物潮,轻轻一点。
“净!”
言出法随!
一道温和却无可抗拒的金色波纹,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扩散至整个月台,并朝着隧道深处蔓延而去!
所过之处,那些扭曲嘶嚎的怪物,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动作瞬间凝固,然后身体从外向内迅速分解、净化,化作点点飞灰,消散无踪!连一丝污秽都没有留下!
仅仅一击,就将蜂拥而至的怪物潮清扫一空!
幸存者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彻底石化。
“马小玲”缓缓收回手指,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疲惫,眉头微蹙:“此界阴阳逆乱,法则崩坏,更有……‘虚无’之力侵蚀……顽疾已深,非一时可净。”
她的目光转向昏迷的王珍珍,眼神变得复杂难明,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灵儿……你的选择……竟延续至此么……这因果……”
就在这时——
“嗡——!!!”
整个地铁隧道,不,是整个香港的地下,都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上方传来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扭曲声和岩石崩裂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面上强行撕扯着这座城市!
“马小玲”猛地抬头,金色的瞳孔望向头顶,仿佛能穿透层层岩土,看到外面的景象。她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来不及了……‘祂’要强行合拢‘缺口’了……”
她的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整个大陆板块都在哀嚎的巨响,从地面传来!
紧接着,所有人感到脚下一空!仿佛大地彻底消失!
地铁隧道顶部开始疯狂开裂、崩塌!巨大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
“塌了!隧道要塌了!”
“快跑啊!”
幸存者们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惊叫,疯狂地试图向隧道两端逃窜,但根本无处可逃!
“马小玲”眼中金光大盛,双手猛地向上托举,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罩瞬间张开,勉强护住了以她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将欧阳嘉嘉、王珍珍和附近的几人笼罩在内。
但光罩范围之外,崩塌如同末日降临!惨叫声瞬间被巨石掩埋!
“坚持住……后人……”“马小玲”嘴角溢出一缕金色的血液,托举光罩的双臂剧烈颤抖,显然也到了极限!
然而,祸不单行!
隧道深处,那原本被净化清空的黑暗之中,一股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缓缓苏醒!
一双巨大无比、猩红如血月、冰冷没有任何情感的眼睛,在黑暗的最深处,缓缓睁开!
锁定了那团在崩塌中艰难支撑的金色光罩!
真正的恐怖,终于被这禁忌的力量和巨大的动静,彻底惊醒!
马小玲(或者说附身于她的存在)脸色剧变,看向那双猩红巨眼,又看向头顶不断崩塌的岩层,最终看向光罩内昏迷的王珍珍,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决断。
“灵儿……看来,终究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