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深渊之窥,信诺之衡
夜色如墨,将顾危那处偏僻的居所彻底吞没。他并未点燃灯烛,只是静静坐于黑暗之中,仿佛与这无尽的幽暗融为一体。
与林霄的一番夜谈,如同在他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心湖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石台坍塌可能导致外界感应的猜测,让他对当前太玄宗的异变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却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不安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忌惮。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划过,脑海中翻腾的,却是远超当前宗门小比、甚至远超寂灭幽墟的宏大图景。
“化神巅峰……”他于心中无声咀嚼着这个前世的终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
前世,他身为魔尊,纵横捭阖,踏着尸山血海登临化神巅峰,自以为已站在此界顶端,足以俯瞰众生,执掌生死。直到最终陨落的那一刻,他才在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惊鸿一瞥般感知到——在那看似浩渺无垠的修真界明面之下,潜藏着何等深邃恐怖的暗流!
合体、出窍、乃至大乘……那些只存在于古老传说、被视为早已绝迹的老怪物,恐怕并非虚无!他们或许就隐匿在各大宗门的秘境深处,或许游荡于无尽荒域,或许化身寻常,游戏人间。他们才是真正执掌此界命运棋局的巨手,化神于他们而言,或许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而这些隐匿不出的巅峰存在,其数量,恐怕远非世人想象的那么稀少。
“为何隐匿?为何不显于世?”顾危眸中幽光闪烁,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天地大劫?资源枯竭?还是……为了躲避什么?或者说……镇压什么?”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回了寂灭幽墟,飘回了那横亘于星枢殿残骸之上的、令人绝望的“虚空魔隙”。
那来自归墟的、侵蚀万物、扭曲规则的力量……那些因魔隙而诞生的、堪比化神甚至更强的恐怖魔影……
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猜想逐渐浮现:此界诸多巅峰强者的隐匿,是否正与这万古之前便已存在、至今仍在蠢蠢欲动的“魔灾”有关?他们是在守护?在躲避?还是在……利用?
若真如此,那太玄宗掌门凌涯的异常举动,恐怕也绝非单纯的“探寻先机”那么简单。其背后,是否也站着某个,或某些隐匿的存在?他们的目标,真的是寂灭幽墟吗?还是……那被镇压的魔隙本身?
知道的越多,便越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无力。
顾危缓缓闭上眼,前世纵横无敌的魔尊傲气,在此刻被一种更庞大的、关乎世界本质的阴影所笼罩。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无质、却笼罩了整个天地的巨网,而他和林霄,不过是刚刚触及到网线边缘的两只飞虫。
他该将这一切告诉林霄吗?
包括他重生的秘密,包括他对修真界真正格局的窥探,包括那关于魔隙与隐匿强者的恐怖猜想。
理智告诉他,林霄是他此生唯一的生死之交,是可以在绝境中将后背完全托付之人。其智慧、心性、乃至那异于常人的“理科”思维,或许能帮他分析出更多线索,两人合力,方有在这等宏大棋局中搏得一线的可能。
但……
那深植于魔尊灵魂深处的、对任何人都无法完全信任的本能,如同最顽固的荆棘,缠绕着他的决策。
重生之秘,牵扯太大。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关乎他自身的生死,更可能将林霄也拖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些隐匿的老怪物,对“时空”、“轮回”这等禁忌之力,绝不会无动于衷。
而且,知晓了这些远超当前层次的秘密,对尚在金丹、元婴境界的林霄而言,是动力,还是无法承受的压力?是否会扭曲其道心?
黑暗中,顾危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缕灰绿色的生死之气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转,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脸庞。
信任,与保护。
坦诚,与风险。
他想起林霄毫不犹豫踏入幽寂沼泽救援他的身影,想起二人在寂灭幽墟中并肩作战、互相扶持的点点滴滴,想起那双总是冷静、却会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眸子。
“或许……”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还不到时候。”
至少,不是现在。
在小比这个关键节点,他需要林霄心无旁骛,需要他展现出最纯粹的力量与智慧。过多的秘辛,反而可能成为枷锁。
这个秘密,他暂且压下。待到时机成熟,待到他们拥有足够的力量面对可能随之而来的风暴时……
他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死气敛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当前首要,仍是小比。无论幕后隐藏着何等巨擘,一步步提升实力,才是立足之本。
至于那深渊般的秘密,便由他先独自背负。这既是保护,亦是一种……对这份生死之交的,另类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