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味居后厨,混乱的幽蓝暗金电火花终于渐渐熄灭,铁锅再次陷入死寂,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只是集体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脑海中那冰冷的倒计时提示,无比清晰地告诉姜小勺——这不是幻觉!菌泥讨债小队真的要来了!目标童贯,时限十一时辰!
“掌…掌柜的…刚…刚才那锅…”赵四脸色发白,指着角落,声音发颤。苏东坡也面色凝重地望过来,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不祥的波动。
“没事!电压不稳!老毛病了!”姜小勺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事没法跟他们解释,只能自己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危机——不是跨时空讨债,而是他这要命的“超敏味觉”和即将到来的午市高峰。
“都别愣着了!赵四,重新蒸一锅饭,水多放半杯!苏先生,麻烦把那些蔫葱挑出来扔掉,用最水灵的那把!”他拍着手,试图用忙碌掩盖焦虑,“动作快!客人要来了!”
然而,当第一批午餐食客涌入,后厨再次忙碌起来时,姜小勺的痛苦升级了。
之前还只是自己尝着难受,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能隔空对别人盘子里的菜产生“差评感”!
“靠!三号桌的蛋炒饭,鸡蛋老了零点五秒!边缘有焦化层了!失败!” “七号桌的青椒肉丝,肉丝淀粉抓多了!口感发粘!不及格!” “门口那大爷的番茄蛋汤,番茄没去皮!差评!”
他像个自带雷达的毒舌美食评论家,站在灶台前,就能精准地“感应”到每一份出自他手(甚至赵四在他指导下做的)的菜肴的细微缺陷。这种能力并非主动释放,而是如同背景噪音一样,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感知,加剧着他的烦躁和那种“所有作品都是垃圾”的自我厌恶感。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能隐隐“感知”到食客们对菜品的真实反馈(虽然模糊)!
比如那个点了青椒肉丝的小白领,吃了一口,微微皱了下眉,虽然没说什么,但姜小勺脑子里就自动蹦出一条:“肉不够嫩,勾芡重了,下饭还行,但不会特意再来。” 又比如那对情侣分享一盘蛋炒饭,女生吃得很香,男生却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像有点咸…”姜小勺这边立刻收到:“米粒口感偏硬,盐度略高,不如隔壁‘好味多’的。”
这些模糊的、未经表达的、甚至食客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的“差评”念头,如同细小的针尖,不断刺戳着姜小勺被金汤强化过的神经!
“闭嘴!都闭嘴!爱吃吃不吃滚!”他在内心无声地咆哮,脸色越来越差,炒菜的动作都带上了几分狠厉,吓得赵四胆战心惊,以为掌柜的又要爆发了。
苏东坡端着盘子,敏锐地察觉到姜小勺的状态不对。他放下盘子,走到姜小勺身边,低声道:“小勺掌柜,心神不定,乃厨家大忌。你灵台蒙尘,五感过锐,易受外魔侵扰。不若歇息片刻,凝神静气?”
姜小勺苦笑。凝神静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菌泥小队十一时辰后抵达”的倒计时和四面八方涌来的“差评”背景音,怎么静?
但他知道苏东坡是好意,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道:“没事,苏先生,就是有点累。撑过午市就好。”
就在他努力对抗内外交困的压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时味居门口——是女记者林薇。她这次没有带相机和平板,只拎着一个文件袋,神色有些局促和歉意。
“姜老板,打扰了。”林薇走进来,看到忙碌的场面和姜小勺难看的脸色,语气更加小心,“我是来送这个的。”她将文件袋放在柜台上,“这是我们周刊下一期的清样,上面有关于上次报道的…更正声明。虽然篇幅不大,位置也不显眼,但…总算是个态度。主编那边…我也尽力了。”
姜小勺瞥了一眼文件袋,心情复杂。这女人虽然给他惹过大麻烦,但事后补救的态度还算诚恳。 “放那儿吧。”他语气缓和了一些,“谢谢。” “另外…”林薇犹豫了一下,“关于那天…我态度也不好,再次跟您道歉。其实…我对您店里的菜挺好奇的,特别是…嗯…普通的菜。”她似乎怕姜小勺误会,赶紧补充,“能给我来份蛋炒饭吗?我还没吃午饭。”
姜小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对赵四道:“给她炒一份…用心点。” 他倒想看看,这个嗅觉敏锐的记者,对他这碗在她看来可能“平平无奇”甚至“瑕疵明显”的蛋炒饭,会作何评价。这像是一种扭曲的考验。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端到了林薇面前。金黄的蛋液包裹着粒粒分明的米饭,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林薇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细细咀嚼。 姜小勺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超敏的感知力全部集中过去。
“嗯…”林薇眼睛微微一亮,又吃了一大口,才抬头笑道:“很好吃啊!火候很足,米饭干香,鸡蛋炒得也嫩,咸淡正好!比很多大饭店的蛋炒饭都好吃!”
然而,在姜小勺的感知中,反馈却复杂得多: 【…米饭蒸煮时间稍过,水分流失1.7%,影响了极致的蓬松度…】 【…鸡蛋翻炒时锅气融入不足,缺少那一丝镬气灵魂…】 【…葱花撒入时机晚了一秒,香气未能完全激发…】 【…整体评分:78分(百分制),距离‘完美’尚有距离,但远超普通街边店水准…】
78分?姜小勺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无语。自己居然开始给自己打分了?这该死的超敏味觉和差评感知!
但无论如何,林薇表面的、口头的评价是正面的。这让他烦躁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点点。也许…在普通人眼里,他的菜其实还不错?只是自己对自己太苛刻了?
“你喜欢就好。”姜小勺语气缓和了不少。 林薇似乎也放松下来,一边吃一边看似随意地聊着:“姜老板,说真的,您这手艺,不开个更大的店可惜了。虽然可能没什么‘佛光’,但就这基本功,生意肯定差不了。”
若是平时,姜小勺听到这话可能还会有点心动,但现在,他只觉得讽刺。开大店?欠着一屁股跨时空债,还被个破系统监控着,能保住这小店不倒闭就谢天谢地了。
就在这时,林薇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一条新闻推送,标题赫然是:《惊爆!某餐饮巨头疑使用劣质原料,食品安全再引关注!》
林薇的职业本能立刻被触动,她点开快速浏览,眉头蹙起:“又是食品安全问题…这帮无良商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小勺脑子里那根关于“食品安全”和“地沟油”的弦猛地被拨动了!之前他用这个怼过林薇,但现在,一个模糊的、大胆的、带着强烈“差意”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菌泥讨债小队…强制执行…高风险… 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把这群瘟神…引到别处去?! 比如…引到那些真正该被讨债的、罔顾食品安全的无良商家头上去?!
这个念头一出,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他不是想救童贯那老小子,那货死活关他屁事!他是想自救!避免菌泥小队降临带来的不可控风险! 而且,这算不算…精准差评?为民除害?
但这个操作难度太大了!怎么引?用什么引?菌泥认的是“皇气炒饭”的债和童贯这个倒霉蛋,跟地沟油八竿子打不着啊!
就在他心念电转,胡思乱想之际—— 嗡! 那股冰冷粘腻的菌泥波动再次变得清晰了一些!倒计时仿佛在他耳边滴答作响! 【…【10】…时…辰…!…】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迫在眉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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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枢密使府邸。 童贯幽幽转醒,喉咙和嘴唇的剧痛立刻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挣扎着坐起身,看着地上自己吐出的那滩血迹和碎陶片上依旧闪烁的【12】个时辰倒计时(从他昏迷到现在,时间并没过去多少),绝望再次攫住了他。
东厂番子在御膳房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搞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抓了几个无辜小火者严刑拷打也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外,一无所获。刘全(总管)和李德福被重点关照,吓得不轻,但也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仙法练不成,源头查不到,似乎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了。 童贯面如死灰,瘫在地上,看着静室屋顶的横梁,眼神空洞。想他童贯一生,权势煊赫,几乎达到人臣巅峰,最终却要死得如此憋屈、如此荒诞、如此…不值吗?
他不甘心! 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压倒了恐惧和绝望。 既然躲不过,那就要面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至少要看看那菌泥讨债小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要把这静室,变成一个陷阱!一个迎接“债主”的“盛宴”! 他挣扎着爬起,走到门口,用嘶哑的声音下令:“刘全!去!给本帅找!汴京城能找到的所有…油!菜籽油、豆油、芝麻油、甚至是灯油!越多越好!还有火油!也找些来!” “再去找铁匠,打几面最大的铜镜!要磨得最亮的那种!快点!”
他要用油!淹了这静室!那邪物不是喜欢油吗?不是嗜辣吗?(虽然辣不敢用了)那就给它来个油漫金山!再用铜镜反射阳光(如果那时候有太阳的话)或者烛光,干扰它!就算杀不死它,也要恶心它!就算是死,也要溅它一身油!
这想法幼稚而疯狂,但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童贯,能想出的最后一点反抗了。
手下人虽然觉得枢相的命令越来越离谱,但不敢违抗,立刻分头去办。 很快,一桶桶各种各样的油被抬进了静室,浓烈的油脂味混杂着原本的辣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气味。几面巨大的、磨得锃光瓦亮的铜镜也被扛了进来,立在墙角,映照出童贯狼狈而疯狂的身影。
童贯看着这如同荒诞剧舞台布置般的静室,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他换上了一身自己最华丽、最正式的枢密使朝服,甚至戴上了象征身份的梁冠,尽管嘴唇破裂肿胀的样子与这身威严的打扮极不协调。
他要体面地…迎接他的“债主”。 时间,在一桶桶油被倾倒在地面、汇聚成一片油腻的“湖泊”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倒计时,越来越近。
【…【8】…时…辰…!…】 【…【6】…时…辰…!…】 【…【4】…时…辰…!…】
冰冷的提示,如同丧钟,回荡在古今两个时空,相关或不相关的人的脑海里。
姜小勺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疲惫地关上店门,看着角落里那口沉寂的铁锅,眉头紧锁。他还没想出怎么祸水东引的办法。 童贯坐在一片油泊中央的太师椅上(椅子腿用砖垫高了),穿着隆重的朝服,死死盯着门口,等待着末日审判的降临。
菌泥讨债小队,即将强制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