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滩的风裹着咸腥气,刮在脸上像刀子。林缚勒住马缰时,玄甲营的士兵们已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滩涂两侧的沙丘,马蹄踩在软泥里,只留下浅浅的印子。远处的芦苇荡里影影绰绰,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沙狼族的骑兵正在休整,篝火堆的光透过苇叶的缝隙跳荡,映得他们的铠甲忽明忽暗。
“还有多久到龙安城?”林缚低声问身旁的斥候。斥候刚从滩涂深处摸回来,裤脚沾满泥浆,低声回禀:“回陛下,沙狼族的先锋营已过‘望夫崖’,距龙安城西城门不足三十里,按他们的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林缚的指尖在裂穹枪的枪杆上摩挲,枪身的寒意透过铠甲渗进皮肤。他想起苏眉在老槐树下的眼神,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此刻或许正盯着西城门的方向。“一个时辰……”他喃喃道,忽然扬声下令:“左队随我正面冲击,吸引注意力;右队绕至芦苇荡后方,断他们的退路。记住,尽量拖延,不求歼敌,等城防营的支援到了再说!”
玄甲营的士兵们默契地分成两队。林缚掂了掂马鞍旁的布包,苏眉烙的麦饼还剩最后两块,他分出一块递给身旁的少年兵阿武:“吃了,待会儿才有劲挥刀。”阿武脸上还有稚气,接过麦饼时手在抖——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昨天还在龙安城的铁匠铺帮师傅拉风箱。“陛下,我、我怕砍不准……”
“不用砍准,”林缚拍了拍他的肩,裂穹枪在手中一转,枪尖直指篝火堆,“你只要记住,身后是龙安城,是你师傅的铁匠铺,是苏眉姐姐炖的羊肉汤。”
阿武用力点头,将麦饼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冲啊!”
铁骑踏破芦苇荡的瞬间,沙狼族的营地炸开了锅。林缚的裂穹枪率先挑飞了最外围的哨兵,枪尖带起的泥浆溅在篝火里,“滋啦”一声腾起白烟。沙狼族的首领是个独眼壮汉,见状怒吼着举起狼牙棒:“龙盟的杂碎!敢来送死?”
林缚没跟他废话,枪尖一沉,避开狼牙棒的横扫,顺势刺穿了他座下战马的前腿。战马悲鸣着跪倒,独眼首领摔了个狼狈,林缚的枪已抵在他咽喉:“不想死就下令停手!”
独眼首领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做梦!我们沙狼族的字典里没有‘停手’!”他突然吹了声呼哨,芦苇荡深处竟冲出数十名弓箭手,箭矢如蝗,直扑林缚面门。
“小心!”阿武不知何时冲到前面,举着盾牌挡在林缚身前。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咚咚”声,有几支穿透了盾牌缝隙,擦过阿武的胳膊,血瞬间渗了出来。“谢了,小子。”林缚反手一枪扫落剩余的箭矢,枪杆一拧,将独眼首领的狼牙棒挑飞,“绑了!”
沙狼族的士兵见首领被擒,顿时乱了阵脚。林缚趁机下令:“左队稳住阵脚,右队放火箭!”
火箭拖着焰尾射向芦苇荡,干燥的苇叶瞬间燃起大火,火借风势,很快连成一片火海。沙狼族的骑兵们慌了神,有的试图冲过火海突围,有的则调转马头往滩涂深处逃——那里正是右队设下的埋伏圈。
林缚勒马立于火海边,裂穹枪上的血滴落在泥地里,晕开小小的红圈。阿武捂着流血的胳膊,却兴奋地喊:“陛下,我们赢了!”林缚摇摇头,目光投向望夫崖的方向:“没赢,只是拖住了他们。”
就在这时,芦苇荡后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右队与逃兵交上了手。林缚策马赶去支援,却见一个沙狼族的小将正挥舞着弯刀砍向阿武,阿武的盾牌已被劈裂,只能狼狈躲闪。林缚的枪如闪电般射出,枪尖在小将的弯刀上一点,小将只觉手腕一麻,弯刀脱手,他抬头瞪着林缚,眼里满是不甘:“我父兄都死在龙盟手里,我要报仇!”
“你父兄是黑风部的人?”林缚认出他铠甲上的狼头标记,“去年漠北干旱,是谁给你们送去的种子?今年开春,是谁帮你们修的水渠?”小将愣住了,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报仇?”林缚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烧了巴图的麦田时,想过他的小孙子冬天会饿死吗?你带兵偷袭龙安城时,想过城里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少年等着父兄回家吗?”
小将的脸涨得通红,忽然捂着脸蹲下身,嚎啕大哭:“我娘说……说只有打赢了才能有饭吃……”
林缚的心软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将最后一块麦饼递过去:“有饭吃的法子不是抢,是种。等打完这仗,我让农科院的人来教你们种耐旱的谷子,比抢来的粮食踏实。”
火势渐渐大了起来,映红了半边天。忽然,望夫崖方向传来熟悉的号角声——是龙安城的城防营!林缚抬头望去,只见火把如长龙般从崖顶蜿蜒而下,最前方的那面大旗,绣着个醒目的“苏”字。
“是苏眉姑娘!”士兵们欢呼起来。林缚笑了,裂穹枪拄在地上,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羊肉汤的香气。
城防营的统领翻身下马,跑到林缚面前行礼:“陛下,苏姑娘说您可能需要支援,特意让我们带了二十车箭簇和伤药。”他递过一个保温的瓦罐,“这是苏姑娘炖的羊肉汤,让您趁热喝。”
林缚打开瓦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他舀了一勺递给蹲在地上的沙狼族小将:“尝尝。”小将犹豫着接过,喝了一口,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我娘……也会炖这样的汤……”
夜风吹过,火海里传来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场不算惨烈的胜利鼓掌。阿武靠在马鞍上啃着麦饼,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脸上满是傻笑。林缚望着龙安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越来越亮,仿佛在说:无论走多远,总有一盏灯为你而留。
“把俘虏集中起来,”林缚下令,“伤兵送回城里医治,愿意回家的,给他们种子和农具;愿意留下的,编入农营,跟着学种地。”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苏眉,我今晚就能回去喝她炖的第二锅汤。”
士兵们哄笑起来,笑声混着远处的号角声、篝火的噼啪声,在落雁滩的夜色里回荡。裂穹枪的枪尖上,一滴血珠滚落,滴在肥沃的泥地里,仿佛预示着明年春天,这里会开出一片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