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火光并未在他眼中停留太久，便已内敛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林枫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三个加密号码，屏幕上很快分割成四个方格，陈默、张野、赵子轩的脸依次出现。
“情况有变，计划升级。”林枫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们想用合规的刀来杀我们，那我们就给自己造一面合规的盾。”
陈默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代码流的光芒：“老大，你的意思是……”
“老马给的算法模型，你吃透了多少？”林枫直切要害。
“百分之九十。足够了。”陈默的回答简洁而自信，“只要有官方推进会的查询系统做参照，我可以伪造出一份无限接近真实的A级合规证明，包括所有加密签章和流转记录。”
林枫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我要的不是接近真实，而是比真实更真实。不是黑进他们的系统去修改数据，那是三流黑客的玩法。我要你把这份伪造的证明，做成一个独立的、可被公开查询的测试页数据包，让他们主动来扫，自己确认我们的‘合法性’。”
陈默的眼睛瞬间亮了：“我懂了！就像钓鱼，我们把鱼饵做好，等他们自己上钩！”
不到半小时，陈默发来一个链接。
林枫点开，页面简洁得如同官方出品，输入“404信号站”的备案号后，一份详尽的A级合规证明赫然在列，所有签章、审核节点、时间戳都完美无缺。
他将链接转发给张野和赵子轩。
“从现在起，”林枫看着屏幕上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明，声音冷得像冰，“我们也是‘正规军’了。”
第二天上午，张野拨通了那位评估员周某的电话，语气谦卑而急切：“周老师，我们站长想通了，我们愿意接受整改，就是……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懂，想请您当面指导一下。”
电话那头的周某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小张啊，有觉悟是好事。这样吧，下午三点，城南的蓝山咖啡馆，我正好有空。”
咖啡馆的角落里，周某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言语间充满了暗示：“你们这个信号站，问题可不小啊。不过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事情，就看你们有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这个服务费嘛，也是可以商量的。”
张野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手腕上那块看似普通的电子表，表盘下的微型录音笔正忠实地记录着一切。
他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从包里掏出来，双手推到周某面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周老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家就这点积蓄，全在这儿了。”
周某的目光落在信封的厚度上，他优雅地拿起信封，不着痕迹地用手指掂了掂分量，满意地点点头：“嗯，态度很端正。你放心，这件事我可以……”
“通融”两个字刚说出口，张野猛然站起身，脸上的谄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然。
他一把撸起袖子，将手表的屏幕对准周某煞白的脸，屏幕上，红色的录音波形正在跳动。
“周先生，我现在以公民身份，正式向纪检部门举报你涉嫌利用职权索贿受贿。”
周某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握着信封的手僵在半空。
几乎在同一时刻，百里之外的林枫，通过连接张野手表的蓝牙耳机听完了全程，他对着麦克风轻声下达指令：“发给老马，让他用一次性的匿名邮箱，直接投进省纪委的线上举报信箱。”
与此同时，青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内，气氛同样剑拔弩张。
赵子轩身边坐着阿强等七户茶农的代表，他们联合聘请的李律师刚刚向法官呈上了一份厚厚的集体诉讼状。
开庭前，对方那位金牌律师忽然一改之前的强硬姿态，微笑着提出休庭调解的请求。
在调解室里，他抛出了一个看似优厚的条件：“我们可以撤销对你们的全部侵权指控，并且不再追究任何经济赔偿。唯一的条件是，你们必须立刻停止在网络上的一切舆论发声，删除所有相关视频和文章。”
赵子轩看着对方那张胜券在握的脸，冷笑一声，直接走回了法庭。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拒绝了调解，并向法官申请播放一段补充证据。
投影幕布亮起，画面中是茶山里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这茶，是我们祖祖辈辈一棵棵种出来的。‘云顶天香’这个名字，是我们村里识字的老先生给起的，叫了几十年了，怎么就成了他们家的？他们说抢就抢，还有没有王法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茶农对着镜头，声音嘶哑，眼中含泪。
视频不长，却字字泣血。
旁听席上，一位伪装成普通市民的记者悄悄按下了手机的录制键。
休庭后，李律师快步走到赵子轩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道：“子轩，别太大意。对方这次突然提出调解，就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他们背后有人，我担心下次开庭，法院可能会受到压力，直接驳回我们的诉讼请求。”
赵子轩的目光望向窗外，眼神锐利如鹰：“那就让他们在全国人民的镜头前，亲手驳回。”
深夜，陈默的工作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凭借那份伪造的A级证明，他如同一位拥有合法门禁卡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合规推进会”内部的资料共享平台。
在一个层层加密的文件夹里，他有了惊人的发现。
文件夹的命名是“蜂巢计划”。
里面的内容，竟然是一份针对全国37个已备案的民间信号站的定点监控与数据截留方案，404信号站赫然在列。
这已经不是合规审查，而是赤裸裸的非法监控！
正当陈默准备将整个文件夹打包下载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警告框：系统检测到异常登录活动！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王科长的加密短信，内容只有六个字：“打印机卡纸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明白了这句暗语的含义——他暴露了，对方已经察觉到了入侵！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下载整个文件夹的念头，转而以惊人的手速将“蜂巢计划”最核心的几份文件拆分成无数个微小的数据包，伪装成看似无害的“系统日志备份文件”，在三秒内，分别上传到了他预先控制的200个志愿者水军账号的私聊记录中。
做完这一切，他在最后一个数据包里，植入了一段微小的追踪脚本。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在对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告：“谁打开它，谁的Ip地址，就会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为我指路。”
凌晨两点，林枫收到了陈默的消息：“脚本被触发了。‘蜂巢计划’的第一个查看者，Ip归属地——青州社会治理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林枫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正要回复，手机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
这次是王科长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推进会核心服务器的机柜，一个贴着“绝密”标签的黑色U盘，正插在机柜一个隐蔽的备用接口上。
U盘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黄色便签，上面是王科长模仿他人笔迹写下的一行字：他们评的不是合规，是忠诚。
林枫盯着那张照片和那行字，看了整整一分钟。
忠诚……原来这才是筛选的标准。
他终于明白了，这场所谓的合规审查，从一开始就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一场政治站队。
他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张野的电话。
“准备启动第二阶段。”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了力量，“我们的目标变了。不是想办法躲过审查，而是要让他们自己，开始害怕审查。”
电话挂断，林枫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黑夜。
在他的电脑后台，一条新的消息自动弹出，来自那个为全国边缘群体提供信息服务的申请系统：“甘肃会宁，一所盲童学校刚刚提交申请，希望接入我们的‘假合规’保护通道。”
就在这时，林枫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温和而有礼的男声，听不出年纪，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权威感：“请问是‘404信号站’的负责人，林枫先生吗？我是青州市社会治理发展有限公司办公室的。是这样的，我们公司下个月将联合市政府举办一场‘青州市社会治理创新论坛’，鉴于贵站近期在基层信息服务领域的杰出表现，我们想正式向您发出一份特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