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缝隙,将宿舍里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林枫被手机连续不断的震动声吵醒,他宿醉般地揉着额角,眯着眼划开屏幕。
刺目的白光下,一行猩红的大字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热搜榜首:#我们都在演自己#。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十几个高校社团联合组建的“青州高校联盟”群聊里,消息已经刷出了999+。
平日里沉寂的心理社、以言辞犀利着称的辩论社、嗅觉最灵敏的新媒体社团,此刻都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404情感安全联盟,语气热切地发来各种合作邀请。
正在这时,苏晚晴的消息弹了出来,简短却力道千钧:“你们火了,彻彻底底。但幻夜的粉丝正在集结反扑,到处刷屏说你们是‘美化自己,洗白骗子’。”
林枫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抬起头,环视这间因为一顿火锅而变得狼藉的宿舍。
赵子轩正翘着兰花指,对着一脸冰霜的陈默念着他新发明的土味情话:“默哥,我的服务器死机了,只有你这个迷人的程序员才能让它重新为爱心跳。”陈默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显然是在考虑是先重启服务器,还是先把赵子轩重启了。
阳台上,张野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悔和忐忑,正对着手机给小梅发语音:“梅梅,我昨天……是不是太冲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地鸡毛。
林枫忽然意识到,昨晚那场直播,那场看似完美的危机公关,根本不是结束。
它只是掀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而现在,所有被压抑的、被伪装的、被误解的情绪,都像恶鬼一样挣脱了出来。
这才只是个开始。
“开会!”林枫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宿舍里的所有杂音。
半小时后,404寝室,投影仪的光束打在洁白的墙壁上。
林枫调出了“星尘君”的后台私信记录,上百条留言密密麻麻地滚动着。
“你们知道吗?这里面有二十七条留言,开头都是‘谢谢你,星尘君,是你让我有勇气和我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妹妹说话’。”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陈默,你写的每一封回信,都精心地附带了无障碍阅读格式,方便视障人士用读屏软件收听。这是演的吗?”
陈默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
林枫又切换了页面,放出赵子轩那场臭名昭着的“三小时拿下经管系系花”的直播录屏,画面一转,却是几十封署名“大一新生”的手写情书照片。
“你直播撩妹是假,但你利用自己的人气,手把手教那些连和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大一新生写情书,帮他们鼓起勇气,这是假的吗?”
赵子轩挠了挠头,第一次没有嬉皮笑脸。
最后,画面定格在张野那张偷拍的照片上——他捧着一束花,站在烟火缭绕的麻辣烫小摊前,而小梅正穿着沾满油点的围裙,在灶火后忙碌。
“你追求小梅是真的,你没有因为她只是个在夜市炒麻辣烫的姑娘就退缩,哪怕你的‘富二代’人设被戳穿后会沦为笑柄。这份喜欢,是演的吗?”
张野的眼圈红了。
林枫关掉投影,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他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敲桌子,发出“叩叩”两声脆响。
“我们不否认‘人设’的存在,从今天起,我们甚至要拥抱它。”他看着三位室友,一字一顿地说,“但我们要为它重新下一个定义——它不是欺骗,不是伪装,而是我们在成为那个‘想成为的更好的自己’的过程中,一次笨拙的、勇敢的练习。”
话音刚落,他拨通了老猫的电话。
“老猫,我想玩个大的。”林枫语速极快,“我想办一场‘人设展览会’。向全校征集作品,每个人提交一张‘网络上的我’和一张‘现实中的我’的对比照,配上自己的故事,全部匿名展出。”
电话那头的老猫沉默了三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热情:“卧槽!这个点子绝了!我可以把它拍成我们纪录片的特别篇!就放在青州大学这周末的‘心理周’活动上,我去找校方谈场地!”
两人一拍即合,展览主题很快敲定,带着一丝自嘲和坦然——“谁还不得有个‘人设’啊”。
赵子轩主动请缨,连夜设计宣传海报。
他把自己那张戴着墨镜、嘴角挂着邪魅笑容的“情圣导师”直播截图,和一张在图书馆里不修边幅、通宵背单词的偷拍照拼在一起。
照片下,是一行醒目的配文:“我装得很累,但我真的不想输。”
海报发出去的当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发来了私信。是幻夜。
“我……能匿名交一张吗?”
林枫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回复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是你的真实故事。”
深夜,幻夜发来两张照片和一段文字。
一张是多年前广播站里的旧照,少年清瘦,眼神胆怯;另一张是他戴着金属面具在直播设备前的截图,判若两人。
附文写道:“上中学时,因为声音尖细,他们天天在背后骂我死太监。我不敢在人前说话。后来我戴上了面具,他们开始刷弹幕,说这是‘被天使吻过的天籁之音’。我不是想骗任何人,我只是……太想被听见了。”
林枫盯着那段文字,沉默了很久。
他将幻夜的作品设为置顶,放在了展览入口最显眼的位置,并将原来的标题,改成了:“那些最想被听见的人,往往最先选择闭嘴。”
展览开幕前夜,苏晚晴匆匆赶来,递给他一个U盘,神情复杂。
“学校心理中心的李教授看到了你们的策划案,非常欣赏。他想把这次展览正式纳入《大学生心理健康》这门选修课的实践项目。”她顿了顿,说出了关键,“但有个条件——你们必须在明天的开幕式上,作为发起人,向全校师生讲清楚一件事:‘我们为什么需要一个‘情感安全联盟’’。”
林枫接过那个沉甸甸的U盘,抬头望向窗外。
对面的404寝室灯火通明,陈默正在为展览的语音导览系统调试新的交互程序,确保它对所有特殊人群友好;张野拿着一份简历草稿,正耐心地帮小梅分析职业规划,小梅的麻辣烫事业或许能升级成一家小店;而赵子轩,正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着去掉油滑、只剩真诚的“土味情话”。
他收回目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下一行字,回复给苏晚晴:“告诉李教授,我们讲不了什么高深的大道理。”
“但我们知道,有些人,只是想在一个没有人嘲笑的地方,安安全全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消息发送成功。
窗外,黎明前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校园里万籁俱寂。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他们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那个小小的U盘在林枫的手心,仿佛握着整个青春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