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晚风掀起又落下时，陈默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
他盯着林枫笔记本上的算式，喉结动了动：“你是说，我们不追求实际利润，只需要让账面流水看起来漂亮？”
林枫的指尖在“高频小额交易”几个字上敲了敲，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昨夜他翻遍苏晚晴发来的财务案例，在图书馆蹲到闭馆，手机屏保还是赵子轩凌晨三点发的“撩妹话术2.0版”——那家伙总以为商业策划和追女生是一回事。
“龙哥派了人盯账，每笔交易都要实名可查。”他说，“但小额支付的用户不会深究‘价值’，我们要把‘情绪’做成商品。”
赵子轩突然把椅子转得吱呀响，发梢还沾着宿管阿姨刚没收的发胶：“我懂了！就像追女生时每天送朵小野花，看着不值钱，可攒够九十九朵就能换个大惊喜！”他从裤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打赏式表白”几个字，“一元一朵电子玫瑰，集赞换手写信——我昨天在奶茶店听见俩女生说，要是有人为她们在全校屏幕放动画，能记一辈子！”
张野原本盘着的腿“咚”地砸在地板上。
这个从小在武馆长大的少年，此刻浓眉拧成了结：“可这样算不算骗人？”他的指节因为常年练拳有些变形，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是上周他为了帮迷路的小孩爬墙，蹭破的。
林枫抬头看他。
窗外的梧桐叶影子落在张野泛红的耳尖上，像片火烧云。
他想起军训时张野为了帮隔壁连女生搬水，扛着二十箱脉动爬六楼，被教官罚站还笑说“这算什么，我师父当年挑两百斤山货走十里山路”。
“我们没骗客户。”他说，“电子玫瑰是真的，动画是真的，手写信也是真的。我们只是让龙哥的‘规则’——只看账面流水的规则——自己打自己的脸。”
张野沉默了半分钟，突然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灌了口凉水，喉结滚动时发出“咕咚”一声：“江湖上讲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师父说过。”
陈默的键盘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周发青——显然昨夜又没睡。
“小程序需要新增‘心动众筹’模块。”他的声音像敲代码般精准，“用户为心仪对象集赞，每一元对应一朵玫瑰，满999朵触发全屏动画。数据加密，防篡改。”
赵子轩凑过去看屏幕，发梢扫过陈默后颈：“得加个‘惊喜兑换’！集满520朵送手写情书，我来写——保证比那些破土味情话感人！”
“行。”林枫把笔记本翻到新一页，笔尖在“推广”两个字下画了道粗线，“李萌萌的校园广播台，小雅的抖音账号，还有——”他顿了顿，耳尖微微发烫，“苏学姐的读书会群。”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苏晚晴？她上次说我们的‘恋爱脑板蓝根’创意很有趣。”
“她转发过我们的海报。”赵子轩突然贱兮兮地笑，“我猜她——”
“闭嘴。”林枫的钢笔尖戳破了纸，“重点是，我们需要让全校都知道，404在卖‘感动’。”
那晚的404寝室像台突然加速的机器。
陈默的键盘声和赵子轩的念稿声此起彼伏，张野蹲在地上用胶带粘补被上次煮火锅熏黑的墙——他说“江湖人讲究门面”。
林枫坐在窗台边，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最后停在苏晚晴半小时前发的消息：“需要我帮忙吗？”他盯着“帮忙”两个字看了三秒，回了个“好”。
对赌第二天凌晨三点，小程序“心动众筹”悄然上线。
李萌萌的广播里飘出她甜美的声音：“支持404兄弟，帮你把心意变成玫瑰海——一元一朵，让全世界看见你的喜欢！”小雅的抖音视频里，她举着手机对准404的窗户：“挑战用一块钱，让你爱的人今天嘴角上扬——我先来，给食堂阿姨打赏一朵，感谢她总多给我半勺红烧肉！”
后台数据开始疯涨。
陈默的电脑屏幕上，红色的订单数从三位数跳到四位数时，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里难得带了点兴奋：“三千零二十七笔，全是一元支付。”
第三天上午十点，龙哥的黑色轿车碾着满地梧桐叶停在404门口。
他叼着烟跨进来时，门框被他宽厚的肩膀挤得吱呀响。
“听说你们三天流水两万？”他的目光扫过墙上张野新贴的“顾客就是江湖”横幅，停在林枫摊开的后台数据上。
林枫的后背沁出冷汗，但手指稳稳点着屏幕：“每笔都是实名，您可以查。”
龙哥的拇指蹭了蹭下巴上的刀疤，突然笑了：“全是块八毛的，也叫生意？”
“龙哥这就不懂了。”赵子轩不知道从哪儿套了件皱巴巴的西装，手里还捏着张烫金名片，“我们做的是‘情绪价值’——深港投资集团赵公子，专门考察高校情感赛道。”他勾着龙哥的肩膀往外走，经过打印店时突然提高声音，“周老板，您上次用我们服务给嫂子补办求婚，那感动得——”
“是是是！”正在切纸的周老板被他撞得踉跄，抬头看见林枫在玻璃窗后拼命挤眼睛，立刻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我媳妇哭了半小时，说比结婚那天还感动！”
龙哥的眼神闪了闪，没再说话。
他走时，阿娟落在最后，经过林枫身边时轻轻撞了下他的胳膊——那是昨夜她塞在他门缝里的纸条上画的“安全”暗号。
第五天下午，张野在门口劈木板的动静引来了围观。
他扎着马步，喝一声“风卷残云掌”，掌心带起的风掀翻了旁边的奶茶摊，半块三厘米厚的木板“咔”地断成两截。
“好！”老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这位穿保安制服的退休刑警负着手走过来，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笑，“我当年在武警特战队，也见过这么利落的手。”
围观的人哄然叫好。
张野耳尖发红，挠着头说：“老叔过奖了，我师父说这是入门功夫。”
老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空来保安亭坐坐，我这儿有当年的训练手册。”他转身时，目光扫过404的招牌，嘴角微微翘起。
这一幕被龙哥派来盯梢的小年轻拍了视频。
当晚，林枫收到阿娟的消息：“他们说你们可能有‘军方背景’。”
第六晚十点，404的台灯全亮着。
陈默的电脑显示总订单数三万五千，流水七万八——远超对赌要求的五万。
林枫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
窗外夜市的灯火透过纱窗洒进来，老刀的军歌从保安亭飘过来，调子有些跑，但格外清亮。
“明天中午。”他说，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龙哥肯定会来。”
赵子轩把最后一叠手写信塞进抽屉，指节捏得发白：“需要我再演次‘赵公子’？”
“不用。”林枫扯松领口，露出喉结上的汗珠，“我们要让他亲眼看见，他定的规则，养出了他根本控制不了的‘生意’。”
张野把劈木板的架势收进怀里，突然说：“要是打起来——”
“不会。”林枫打断他，目光扫过三个室友，“但如果真的——”他笑了，“我们四个，总得让他知道，404的兄弟，没那么好欺负。”
深夜的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订单打印纸哗啦作响。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渐近渐急。
第七天的阳光还没爬进窗户时，龙哥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404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