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认真讨教:“父亲觉着,是换个棺材还是……”
明岱宗如遭雷殛,整个人都晃了三晃。
他神志犹清,暴雨非明蕴所能驱策,自不会昏聩迁怒于她。田庄被淹,可仆从受命严守柳氏死讯,岂敢抬棺擅离将其安顿?
来京都报信路上又费时,这一耽搁,眼看这会儿残阳已西坠。
若不及时处置,可不就得泡烂了。
报应这两字似淬毒的银针,直刺进明岱宗颤动的眉心。
他不可置信,吐字艰难:“你……说什么?”
明蕴似为难。
“若换棺材,可里头尸身怕是都长蛆了。庄子里的奴仆也是人,也会嫌恶心。”
“可不换棺材,女儿又怕父亲怪罪,斥责我不会管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至于柳氏死了都不安宁。”
唯一被蒙在鼓里的明怀昱意外:?
“棺材?”
明怀昱:“柳氏死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
“真的假的?”
“如何能是假的?”
明蕴抬手轻轻一点明卓:“没听见么,都托梦了。”
明怀昱:……
所以!鞭炮放的还是太轻了!
明卓神情恍惚。
这些时日,他自认已收敛好情绪,不会再被明蕴左右。
可他错了。
眼前一黑,险些晕厥。
那可是生他养他,千百般为他算计的母亲啊!
死的冤不说,还这般受辱,不得安宁!
明卓急火窜心,喉头猛地涌上股腥甜。
他想冲过去让明蕴以命抵命。可……可笑的是,他眼下不能!
他忍辱负重,恍若方才得知柳氏死讯,膝行数步,一把抱住明岱宗的腿。
“父亲。”
他眼红的能滴血:“长姐在骗我,是不是!”
“母亲向来身子康健,怎么可能没了。”
“我不信!”
明岱宗自不能透露真相让明卓怨上明老太太,内心煎熬下长长叹了口气,俯身将人扶起来。
“你母亲是身子不好,才去庄子养病的。可不曾想她去了那处,病的愈发厉害。”
他拍拍明卓的肩膀,说的艰难。
“你要备考,我怕扰了你心境,这才一直瞒着。”
假的!
统统都是假的!
明卓痛苦的闭了闭眼,待睁眼时,他说。
“父亲……用心良苦。”
既然泡了棺材,那丧仪的事也该赶上进程了,耽误不得。
明岱宗心事重重,已顾不得继续安抚明卓。
夫妻一场,终究是他对不住柳氏。
明岱宗想给她最大的体面。
势必大办!
他匆匆去了老太太院子。
“母亲,丧仪的操办……”
刚起了个头。
“冤孽!偏赶在今日。”
明老太太俨然也得了消息。
她腿疼的不行,却强撑着。
“我可是同你提过,蕴姐儿和广平侯府的婚期不改。”
是提过。
可明岱宗到底忧心:“明家有丧,就怕广平侯府那边有顾虑。”
明老太太强撑起精神。
“顾虑什么?皇榜上头一个就是徐大公子。我可是听说了,圣上特旨宣召他入宫。这等荣光对日渐式微的广平侯府意味着什么?广平侯夫人怕是早已愁肠百结,只盼着蕴姐儿早日过门帮衬。”
“她只会比我们急。”
明老太太:“我不至于和一个死人计较,可身子吃不消丧仪到底力不从心。我身边的胡婆子是稳重的,府上的管家也是机灵,可交给他们。但还是要你拿主意。你要怎么操办我不管。只要求一点,府上是蕴姐儿掌家不错,可丧事不可让她这个待嫁女沾手。”
高门大户规矩重,个个都怕沾染晦气。
不用明老太太提,明岱宗也知轻重缓急。
————
戚清徽赶在天黑前回了府,径直去了慈安堂。
屋内灯火通明,说话声漏出门帘。
“瞧来瞧去,我最属意江南提督府上的娘子,行三,是个伶俐的。年纪和令瞻相仿。早些年她曾随爹娘进宫拜见圣上,我有留意模样不差。”
这是安排宗妇人选。
戚清徽入内拱手请安,做好这些微微退到一侧,站姿恭顺。
戚老太太见了他,面上染了些笑意,这才看向赖在这一日的荣国公夫人。
“你怎么看?”
荣国公夫人自是哪里都不满意。
她小心翼翼觑婆母一眼:“她退过亲。”
戚老太太素来厌弃她这般锱铢必较,虑事浅薄的作派。
“退过亲便低人一等了?是那郎君品行不端,提督夫人疼惜闺女才执意退婚。”
荣国公夫人不语,只低头抹眼泪。
戚二夫人见状,连忙打圆场。
“不急不急,这不是还没定下。对了,婆母先前不是提过将军府。”
荣国公夫人眉头拧的更深。
“不成!”
“将军府的娘子舞刀弄枪的架势,比那市井屠夫还要凶悍三分。”
戚二夫人:“御史府上……”
荣国公夫人不虞打断:“她那身份岂能配得上令瞻?唇薄,瞧着面相就没什么福气。”
她严重怀疑这妯娌不怀好意!
戚二夫人见这光景,当即缄口,省得平白沾了腥臊。
那三个娘子可是她和婆母千筛万选得来的,纵有些微疵,然这红尘俗世岂有完璧?
何况这紧要关头,她还在这里这个不成那个不成?
糊涂。
幸而戚老太太本就不打算征询荣国公夫人。只侧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戚清徽。
“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人选你来择。”
到底最疼这个孙子。
“你若觉着不行,我再看看旁的。”
“不必了。”
戚清徽出声:“孙儿已有人选。”
戚老太刚想问是不是江南提督府的娘子。
“是礼部尚书府上的娘子。”
荣国公夫人死死拧眉。
礼部尚书府?
她也看不上啊!
可……
终究是令瞻亲自择定的,总强过婆母妯娌们的手笔。
这么一想,荣国公夫人安静了。
戚老太太纳闷了:“谁?”
戚二夫人眼眸微闪,似有灵光掠过心头,侧身对戚老太太道。
“我怎么了给忘了,婆母,那明娘子可是顶顶的玲珑心窍。”
老二媳妇向来吝于褒扬,这般盛赞实属罕见,人又是令瞻点名要的。
那娘子定是错不了!
戚老太太来了兴致。
“快同我说说。”
“也是怪事,待字闺中的适龄女子名录里,并未收录这号人物,莫非是编纂时有所疏漏?”
戚二夫人一僵,反应过来。
“她……”
她倏然起身。
“令瞻,那明娘子可是定了亲的。”
戚老太太:??
荣国公夫人:????
戚清徽略掀眼帘,唇角牵起个似有若无的弧度:“这重要吗?”
毕竟……
“很快,就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