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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捂住嘴,指甲几乎要掐进那逐渐失去弹性的“皮肤”里,镜中那个试图微笑的“我”做着完全同步的动作,唯有眼神,冰冷地穿透指缝,像在欣赏一幅即将干涸的油彩画。

后背趴伏的周宇轩,重量似乎减轻了,但那湿冷的呼吸依旧缠绕在耳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他不是消失了,而是正在融入?

这个念头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逃!必须离开镜子!离开这个只会加速崩溃的地方。

我猛地转身,撞开卫生间门,重新冲回走廊。

清晨的教学楼开始有零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我敏感的神经上。

他们看我的眼神正常吗?他们能看到我背上的周宇轩吗?能看到我脸上那正在艰难浮现的、不属于我的笑容吗?

我低着头,用变得有些僵硬的脖颈,尽可能快地朝着记忆中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也许校医能看出什么?哪怕只是给我一点镇静剂?

医务室在二楼拐角。

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推门而入。

值班的是个年轻的女校医,正在整理药柜。

她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笑容:“同学,哪里不舒服?”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不适。

她看到了,她一定看到了我脸上的异常。

“我…我有点不舒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声带像是裹了一层砂纸,“皮肤……感觉很奇怪,还有……”

我话没说完,女校医已经快步走上前,她的视线锐利地扫过我的脸,我的脖子,我裸露在外的手臂。

她的眉头紧紧皱起,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但在距离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同学,你的脸色……很不好。”她斟酌着用词,眼神里的惊疑更重了,“是过敏了吗?还是…你最近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不干净的化学品?或者…颜料?”

她看到了这死白的肤色,看到了那正在浮现的纸质纹理。

“没有!没有化学品!”我急切地否认,心跳如擂鼓,“就是昨晚没睡好。”这个借口苍白得连我自己都不信。

女校医盯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深处,除了疑惑,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她退后了一步,拿起桌上的登记本和笔。

“你先坐一下,我给你量个体温,登记一下信息。”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我僵硬地走到病床边坐下。

她背对着我,在桌前填写着什么。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她白色的护士服上,也落在我放在膝盖的手上。

我看着自己的手。

在明亮的自然光下,那种异样的苍白更加明显了。

皮肤下的血管纹理变得模糊,像是印在劣质纸张上的图案,墨色晕开,边缘不清。

指尖的麻木感在蔓延,指关节活动时,那细微的“嘎吱”声似乎也更清晰了些。

我下意识地曲伸了一下手指。

动作好像比平时慢了一点点?不是力量不足,而是某种滞涩感。

仿佛连接关节的不是肌腱,而是半干的、富有韧性的纸浆。

恐慌再次攫紧了我。

“同学,”女校医转过身,手里拿着体温计和登记本,“名字?班级?”

“我……”我刚要开口。

视线却猛地被她手中的登记本吸引住了。

那不是什么标准的医疗登记本,而是一个略显陈旧的、硬皮封面的笔记本。

和林晓茹那本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封面颜色略深。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女校医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她低着头,用笔在笔记本上随意地划拉着,像是在找空白页。

笔尖摩擦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后,她翻到了一页。

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最刺眼的,是页角用红色笔画的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符号——一只闭合的眼睛!

和林晓茹笔记本里那些符咒的风格,如出一辙。

她是谁?

女校医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职业性的微笑,但她的眼神,却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惊疑的温和,而是变成了一种空洞的,仿佛透过我在看别的东西的漠然。

“体温计给你,夹好。”她将体温计递过来。

我没有接。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笔记本,盯着那个闭合的眼睛符号。

她也顺着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笔记本,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

嘴角的弧度,微妙地变化了,不再是标准的职业微笑,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意味?

“你……”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的笔记本……”

“哦,这个啊,”她语气轻描淡写,用手指抚过那个闭合的眼睛符号,“家传的老物件了,记录一些特殊的病例。”

特殊的病例?

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救我……”我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你知道对不对?我……我在变成……纸人!救我!”

我语无伦次,眼泪终于崩溃地涌出,但流下的泪水感觉也是冰凉的,粘稠的。

女校医任由我抓着,没有挣脱,也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的空洞更深了。

“救你?”她轻轻重复,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已经太晚了。”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向我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面小圆镜。

“你看,”她说,“‘它’已经很完整了。”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看向那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我和她站在医务室的身影。

我的脸,比刚才在卫生间时更加苍白,皮肤的纸质感更加明显,像是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垩粉。而最让我魂飞魄散的——

是我脸上,那个原本只是雏形的、僵硬的笑容,此刻已经彻底成型。

嘴角咧开到一个固定的、不自然的弧度,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大,但这瞪大的眼眶边缘,那圈红色的勾勒痕迹,已经清晰得如同用最鲜艳的颜料画上去的。

而在我的肩膀上,周宇轩那张破碎的脸,不再仅仅是趴伏,而是如同一个半透明的面具,正在一点点地,与我的后脑勺、我的侧脸融合。

镜中的“我”,已经完全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了。

它是一个带着我的轮廓,我的惊恐眼神,却挂着标准纸人笑容,并且正在被另一个鬼魂吞噬、结合的怪物。

“不——!!!”

我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镜中的那个“我”,也同步地张大了嘴巴。

但我看到,它的眼神,在那极致的惊恐之下,一丝冰冷的、彻底的麻木,正如同潮水般,不可逆转地蔓延开来。

后背的周宇轩,发出了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湿冷的呼吸,终于,彻底消失了。因为他,已经,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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