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陌生的脚印,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它进来了。
这个认知抽干了我四肢所有的力气,我僵在床沿,听着自己心脏疯癫的撞击声。
清晨的光线透过门缝,切割着昏暗的卧室,那脚印就停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仿佛某种无声的宣告。
我一整天都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空壳。
课堂上,老师在讲什么我完全听不见,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让我头皮发麻,总觉得下一秒那声音就会变成指甲刮擦的动静。
我死死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仿佛只要抬起眼,别人就能看穿我校服下那个正在逐渐变得不属于我的印记。
后背的刺痒感变成了持续的低频嗡鸣,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蠕动。
有时,会有一瞬间冰凉的触感划过,像是有人用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印章。
我猛地缩紧肩膀,引来同桌诧异的一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他问。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摇摇头。
我怎么告诉他?说我被一个失踪多年的鬼魂标记了?说它可能现在就站在我身后?
放学后,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往家走。
夕阳依旧,但我再也不敢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眼角的余光却能捕捉到,那道多出来的、模糊的阴影,始终黏在我的影子旁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伤疤。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忙碌。
一切看似如常,饭香弥漫。
但我一进门,她就皱了皱眉:“你身上什么味道?”
我心里猛地一沉。“什么…什么味道?”
“像灰尘,还有点墨水的味道。”她凑近嗅了嗅,尤其在我后背附近,“你是不是碰了家里储藏室的旧书了?”
我慌忙后退,支吾着说可能是不小心蹭到的。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她闻到了,她闻到了那个鬼魂带来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气息。
晚饭我食不知味,机械地扒拉着米饭,味同嚼蜡。
父亲在看新闻,电视的声音嘈杂,但我却隐约听到另一种声音——极细微,极遥远,像是从厚厚的墙壁后面传来的,粉笔断掉时发出的清脆“啪”声。
我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怎么了?”父亲转过头。
“没…没什么,手滑了。”我弯腰去捡,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那不是幻觉。
它不只是在跟着我,它正在试图侵入我的生活,我的感知,甚至影响我周围的环境。
晚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背对着门,仿佛这样就能阻挡那个无形的存在。
我拿出作业本,试图用习题麻痹自己。
但当我翻开物理练习册时,目光凝固了。
一道关于力学摩擦的复杂计算题旁边,空白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行细小的、工整的红色笔迹。
那是一种老式的、带着笔锋的字体,和我潦草的铅笔字截然不同。
写的是清晰的解题步骤,思路严谨,答案准确。
是红墨水。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合上本子,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它不是恶意的破坏,甚至像是一种“辅导”。
这个念头比直接的恐吓更让我毛骨悚然。它想干什么?它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它来指导的学生?一个继承它未竟事业的容器?
我冲进浴室,再次撩起衣服。
镜子里的印章,颜色已经变成了近乎褐红的暗沉,边缘清晰得可怕,甚至能看清印章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细微磕碰痕迹。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印记,它更像是一个正在缓慢苏醒的活物,通过我的皮肤,向我的内部渗透它的存在。
这一夜,我几乎没睡。
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我惊跳起来。
后背上那枚印章的“存在感”达到了顶峰,它不再只是刺痒或冰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的背上,将全部的重量和冰冷的意念,都压了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在极度的疲惫中陷入一种半昏迷的状态。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站在一间空旷的教室里,四周是模糊的黑板和老旧的木质课桌椅。
一个戴着宽边眼镜、背影消瘦的男人站在讲台上,正用那种工整的字体在黑板上写着板书。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然后,他停了下来,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我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拿着粉笔的右手上。
那右手的手指,沾满了暗红色的、像是尚未干透的印泥。
他抬起手,朝着我,慢慢地,做出了一个盖印的动作。
我猛地惊醒,窗外已经大亮。冷汗浸透了睡衣。我下意识地摸向后背。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瞬间僵住。
那枚印章似乎凸起得更加明显了。
而且,皮肤的温度,在以印章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一种不祥的冰凉。
我走到书桌前,颤抖着翻开昨晚那本物理练习册。
那行红色的解题步骤下面,又多了一行新的字迹,依旧是那种工整的老式字体,用的是同样的红墨水:
“你的进度,太慢了。”
它不满意。
它开始催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