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院的老画室总是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深夜十一点,我——油画系大三学生白雨晴——还在为期末作业奋战。其他同学早已离开,偌大的画室里只剩我一人,头顶的白炽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再画一个小时就走。\"我自言自语着,调色盘上的赭石色颜料已经干了,我又挤了一些。
就在我转身拿画笔时,余光瞥见画室角落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猛地转头,只见靠墙的画架上盖着一块黑布,下面似乎藏着什么。
奇怪,我记得刚才那里什么都没有。
好奇心驱使我走近,掀开黑布——下面是一幅半完成的女子肖像。画中人大约二十五六岁,鹅蛋脸,杏仁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无论我从哪个角度看,都感觉她在直视我,仿佛有生命一般。
\"谁放在这里的...\"我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画布,却在右下角摸到一块凹凸不平的痕迹。凑近一看,是个模糊的红色手印,像是...血?
我触电般缩回手,就在这时,画室的门突然\"砰\"地关上,吓得我几乎跳起来。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画架上的画布哗哗作响。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荡的画室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我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再看那幅画,女子的表情似乎变了——嘴角的微笑消失了,眼神中多了几分哀伤。
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我匆匆收拾画具准备离开,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啊!\"我惊叫出声。
\"抱歉,吓到你了。\"来人是个高个子男生,浓眉下是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我是林默,油画系研一。这么晚还在画室?\"
\"白雨晴,大三。\"我平复着心跳,\"你怎么...\"
\"忘了拿钥匙。\"他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目光越过我看向那幅肖像画,脸色突然变了,\"你...动了那幅画?\"
\"你知道这幅画?它是谁的?\"
林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快步走向肖像,小心翼翼地将黑布重新盖上:\"这不是学生作业,是...以前的遗留物。\"
他的语气让我更加好奇:\"什么遗留物?\"
\"三年前的事了。\"林默压低声音,\"这幅画的作者叫沈曼,是我的学姐。她...失踪了,就在这间画室。\"
我后背一阵发凉:\"失踪?\"
\"官方说法是这样。\"林默的眼神变得复杂,\"但油画系的人都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画室被封锁了三个月,这幅画本应该被销毁的。\"
\"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
林默摇摇头:\"不知道。但最好不要碰它,尤其是...\"他犹豫了一下,\"尤其是晚上。\"
他坚持送我回宿舍。路上,我注意到他频频回头看向画室的方向,仿佛担心有什么东西跟在我们后面。
回到宿舍,我立刻搜索了\"沈曼 艺术学院 失踪\"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只有几条简短的社会新闻,大意是说三年前一名艺术学院学生在画室失踪,警方调查后未发现他杀痕迹。
最奇怪的是,所有报道都没有沈曼的照片,就像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痕迹。
那晚,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画中的女子站在我的床前,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声音。醒来时,窗外刚刚泛起鱼肚白,我的睡衣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一早,我直奔画室。奇怪的是,那幅画不见了——连画架都消失了,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
\"找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转身看到周教授——艺术系副主任,五十多岁,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我...落了一支画笔。\"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周教授的目光在画室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画室晚上十点关门,以后不要留到那么晚。\"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对了,最近有没有看到...不寻常的画作?\"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画作?\"
\"没什么。\"他推了推眼镜,\"去上课吧。\"
接下来几天,我每晚都会梦到那个女子,而梦境越来越清晰。第四天晚上,我甚至能听清她说的话:
\"帮帮我...在地下室...\"
我惊醒过来,发现枕边有一抹红色——是颜料,还是...血?
当天下午,我在图书馆偶遇林默。他正在翻阅一叠旧校报,看到我后迅速合上。
\"你还在调查沈曼的事?\"我直接问道。
林默犹豫了一下,示意我坐下:\"我查到一些东西。沈曼失踪前,曾经向学校举报过周教授抄袭学生作品并高价出售。\"
\"抄袭?\"
\"嗯,专挑有才华但家境贫寒的学生的作品,稍作修改后署自己的名。\"林默的声音带着愤怒,\"沈曼收集了证据,准备向媒体曝光,然后就...失踪了。\"
\"你认为周教授...\"
\"嘘!\"林默突然压低声音,我看到周教授正从走廊经过,\"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八点,雕塑楼后面的储藏室见。\"
储藏室堆满了废弃的雕塑和画具,灰尘在阳光下飞舞。林默从一个隐蔽的角落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是沈曼的遗物——她的素描本、几支画笔,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画中女子,只是更加鲜活。她站在画室中央,身旁的画架上正是那幅未完成的肖像。
\"这是她最后一张照片,\"林默轻声说,\"拍于失踪当晚。\"
我翻开素描本,里面全是人物习作,直到最后几页——那些素描变成了某种设计图,像是地下室的平面图,标注着\"画室下方\"、\"旧通道\"等字样。
\"画室有地下室?\"
\"老校区改建时被封了,\"林默指着图纸,\"但沈曼显然找到了入口。\"
当晚十点,等画室清空后,我和林默开始寻找地下室的入口。根据图纸,入口应该在储物柜后面。我们搬开柜子,果然发现墙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
\"这里有机关。\"林默摸索着墙壁,突然,\"咔嗒\"一声,一块墙板松动了。
潮湿霉味扑面而来,露出一个向下的狭窄楼梯。手电筒的光束照出一条布满灰尘的通道,墙上挂着早已停摆的旧时钟,指针永远停在11:55。
我们小心翼翼地向下走,楼梯发出不祥的吱呀声。地下室比想象中宽敞,堆满了废弃的画架和石膏像,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看那里。\"林默的手电筒照向角落。
那是一个画架,上面盖着黑布——正是那幅失踪的肖像!更诡异的是,画前的地面上摆着几根蜡烛,已经燃尽,像是有人在这里举行过某种仪式。
我掀开黑布,倒吸一口冷气——画中的女子变了!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下垂,表情痛苦而愤怒。更恐怖的是,画布上多了几道痕迹,像是...指甲抓挠的痕迹?
\"我们得离开,\"林默突然紧张起来,\"有人来了!\"
上方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周教授的声音:\"谁在那里?\"
林默迅速关掉手电筒,拉着我躲到一堆画框后面。手电筒的光束从楼梯口扫过,周教授的身影出现在入口。
\"我知道有人在这里,\"他的声音冰冷,\"出来!\"
我们屏住呼吸。周教授走下楼梯,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划出刺眼的光柱。他径直走向那幅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画布上——是松节油,他想毁掉这幅画!
\"不!\"我忍不住冲了出去。
周教授显然没料到有人,惊得后退几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沈曼画的是什么?\"我质问道,\"为什么你要毁掉它?\"
周教授的脸色变得狰狞:\"多管闲事的学生!三年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他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美工刀,\"既然你们找到了这里,就别想出去了!\"
林默挡在我前面:\"你杀了沈曼,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你的丑事!\"
\"她该死!\"周教授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的事业差点毁在她手里!\"他挥舞着美工刀向我们逼近,\"现在,轮到你们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上的旧时钟\"当当\"响起,指针疯狂旋转。周教授惊恐地环顾四周:\"不...不可能...\"
那幅肖像画突然从画架上飘起,悬浮在空中。画中的女子眼睛流下血泪,嘴巴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发出刺耳的尖啸:
\"周——明——德——\"
周教授面如死灰,美工刀\"当啷\"掉在地上:\"沈...沈曼?\"
画布上的颜料开始蠕动,像活物般汇聚成一只苍白的手,伸出画布,抓向周教授的脖子!周教授尖叫着后退,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那堆蜡烛中间。
\"救救我!\"他向我和林默伸出手,眼中充满恐惧。
林默拉着我后退:\"那是沈曼...她回来了...\"
画布完全扭曲了,一个半透明的女子身影从画中缓缓浮现——正是沈曼!她的脖子有深深的勒痕,脸色青紫,眼中充满仇恨。
\"你...杀了我...\"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把我...埋在这里...墙上...\"
周教授蜷缩在地上,像个孩子般啜泣:\"对不起...我当时慌了...求你饶了我...\"
沈曼的身影飘向周教授,苍白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周教授的脸色开始变紫,眼球凸出,就像...就像被勒死的人。
\"沈曼学姐!\"我鼓起勇气喊道,\"请停下!\"
沈曼的头以不可能的角度转向我,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他...必须...死...\"她的声音充满痛苦。
\"他会受到惩罚的!\"我上前一步,\"但如果你杀了他,就会变成真正的恶灵,永远困在这幅画里!\"
沈曼的动作停滞了,手上的力道似乎减轻了些。周教授趁机大口喘息,发出嘶哑的哀求。
\"想想你的家人,\"林默轻声说,\"他们还在等你回家。\"
沈曼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她的面容开始变化——狰狞的表情渐渐平静,青紫的肤色恢复正常,只有脖子上的勒痕还在提醒着她死亡的真相。
\"我...好痛...\"她的声音恢复了人类的样子,\"那天...他发现我知道了...用画绳勒住我...\"
她的手松开了,周教授瘫软在地,昏迷不醒。沈曼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如烟雾般消散。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我可以...休息了...\"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那幅肖像画飘落在地,画中的女子恢复了最初的样貌——平静、美丽,只是眼角多了一滴晶莹的泪。
三小时后,警方在周教授家中找到了沈曼的遗物和日记,证实了他抄袭学生作品并杀害沈曼的罪行。在地下室的墙里,他们发现了沈曼的遗骸——正如她所说的,\"埋在墙上\"。
至于那幅画,在案件结束后神秘消失了。有人说被警方作为证据收走,也有人说看到它在某个雨夜自行燃烧,化为灰烬。
现在,每当我路过那间老画室,总会不自觉地看向角落。有时,在特定的光线下,我仿佛能看到一个穿白裙的女孩站在画架前,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消失不见。